海棠郡，朱雀大街。
    正午的陽光灑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兩側朱漆樓閣飛簷翹角，懸掛的彩綢隨風輕舞。百姓們擠滿了街巷，孩童騎在父親肩頭，姑娘們踮著腳尖張望，小販們索性收了攤子，擠進人群湊熱鬧。遠處傳來整齊的馬蹄聲，如悶雷滾動，越來越近。
    “來了！來了！”人群騷動起來。
    風旌揚一襲玄甲，烏騅馬踏著沉穩的步伐緩緩前行。他身形挺拔如鬆，眉目間帶著久經沙場的銳氣，卻又因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而顯得溫和。身後的黃琮軍列陣如林，黑甲映著寒光，長槍如雪，雖風塵仆仆，卻軍容肅整，絲毫不顯疲態。
    “看！是漪漪將軍！”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興奮地指著軍陣前方。
    銀甲紅袍的少女將軍騎在白馬背上，英姿颯爽。她眉眼如畫，唇角微揚，向人群揮手時，腕間的星紋綃護腕折射出細碎的流光，宛如星河傾瀉。街邊幾個閨秀看得眼睛發亮，竊竊私語：“聽說那護腕是女王陛下親手織的，天下獨一份呢！”
    漪漪聽見議論，忍不住低頭抿唇一笑，手指輕輕撫過護腕上的暗紋——那是她第一次隨軍出征前，玉曉熙連夜為她趕製的，說是能擋一次致命傷。如今凱旋，護腕依舊嶄新如初，倒是她自己的戰袍上多了幾道刀痕，不過……值得。
    紫宸殿。
    殿內金碧輝煌，蟠龍柱上纏繞著祥雲紋飾，燭火映照下，玉曉熙端坐於鎏金寶座之上，星璽在案幾上泛著淡淡的紫光，襯得她愈發雍容華貴。
    “黃琮軍主將風旌揚，戍邊有功，退敵三百裏，保北疆三年無戰事。”她聲音清朗，回蕩在大殿之中，“加封鎮北大都督，賜金符鐵券，享世襲之權。”
    風旌揚單膝跪地，雙手接過虎符，沉聲道：“臣，領旨謝恩。”
    武伯騁站在武將隊列裏，見狀忍不住擠眉弄眼，無聲地做了個“請客”的口型。風旌揚餘光瞥見，嘴角微抽，還沒來得及回應，就看見老武的後腦勺挨了輕輕一記——西樓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手中笏板還未收起，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武伯騁立刻站直，一臉無辜，仿佛剛才做鬼臉的不是他。
    玉曉熙眼中笑意更深，繼續宣旨：“懷化將軍漪漪，經緯破敵，智勇雙全，以女子之身立不世之功。”她頓了頓，語氣柔和了幾分，“特賜璿璣織機一副，準建女子營，自募精兵，直屬兵部調遣。”
    漪漪猛地抬頭，眸中光彩熠熠，幾乎要跳起來。她下意識看向風旌揚，隻見他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比了個“三”。
    ——這是他們出征前的約定：若她立下大功，他就準她招募三百女兵，親自訓練。
    她忍不住翹起嘴角，心中暗想：三百？哼，這次非得招五百不可！
    金鑾殿上，晨光透過雕花窗欞斜照在玉階前。當柳青瀾與趙明誠並肩出列時，滿朝文武的低聲議論戛然而止。
    柳青瀾背上的雕弓在晨光中泛著冷冽銀光，弓弦上纏繞的蛟筋紋路若隱若現。他單膝跪地時，腰間箭囊裏三支破甲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臣請巡防南境。"他的聲音如離弦之箭般穿透朝堂，"黑齒國殘部藏身煙瘴沼澤，臣願率輕騎三百，以"追雲箭陣"肅清餘孽。"
    趙明誠的君子劍穗隨著他行禮的動作輕輕晃動，劍鞘上"忠孝節義"四個篆字在陽光下流轉金光。"臣請鎮守西漠。"他的聲音沉穩如山，"犬封族與沙盜勾結，臣擬重建"烽燧連珠"預警體係，以劍為筆重繪邊防圖。"
    玉案後的玉曉熙指尖輕點星璽，與身旁的慕洛筠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她們都記得三天前占星台上，童芷語的星盤曾顯示"雙星爭輝"的異象。
    "準奏。"星璽在沉香木案上叩出清越回響，兩道鎏金任命狀自半空凝結成型，"雲麾將軍柳青瀾領南境都護，忠武將軍趙明誠任西漠都督。"玉曉熙袖中飛出一卷古樸絹帛，"賜《山河陣圖》助爾等布防。"
    慶功宴的喧囂漸散時，風旌揚獨自站在百年海棠樹下。他摩挲著黃琮扳指上的璿璣紋路，遠處校場上隱約傳來新兵們操練的呼喝聲——那是漪漪正在訓練她新組建的"木蘭營"。
    "我們的風大元帥何時變得這般多愁善感？"慕洛筠的聲音伴著流蘇茶香飄來。她腕間的冰玉手環輕觸風旌揚的肩甲，一道清泉自虛空湧現，將他戰甲上的沙塵滌淨成晶瑩的冰珠。
    "舍不得放徒弟們走？"慕洛筠戲謔。
    "雛鷹總要單飛。"風旌揚轉身時，恰好一陣夜風掠過，海棠花瓣如雪紛飛。他接住一片花瓣輕笑："當年跟著社長學射時，總嫌他太操心。現在輪到我自己..."
    "倒是老哥要拜托你，照顧一下漪漪，我真有點不放心她一個沒經驗的小丫頭組建女子營。"
    慕洛筠輕笑："誰不是邊幹邊摸索啊？當年是哪個中二少年總叫囂著‘不服就幹’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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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相視而笑，遠處突然傳來兵器碰撞的脆響和兵士們的喧囂聲。
    阿蕤提著鮫紗燈籠匆匆跑來，燈籠裏封印的螢火蟲因她的急促呼吸而亂舞："不好了！柳將軍和趙將軍在武庫打起來了！"
    武庫前的校場上，兩道身影在月光下交錯騰挪。柳青瀾的銀槍"裂雲"舞出漫天寒星，槍尖劃過青石地麵時迸濺的火花竟在空中凝成箭矢形狀；趙明誠的"君子劍"則織就綿密劍網，每道劍氣都帶著蒼梧書院特有的鬆墨清香。
    "南境沼澤瘴氣彌漫，我的"穿楊箭術"可百步外取敵首級！"柳青瀾一個鷂子翻身，三支箭矢不知何時已搭在弓弦。
    趙明誠劍穗突然無風自動，劍鋒在空中劃出卦象："西漠沙暴能蝕金斷鐵，你的樺木弓架不過旬月！"他的劍尖精準點中飛來的箭簇，金石交鳴聲中竟有《易經》爻辭浮現。
    圍觀的新兵們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有人發問：“他們到底在爭什麽呀？”
    “師兄們，為個物件幹架，也忒丟人了！”一旁拉架的漪漪撫臉，無奈地向前指去——兩位將軍爭奪的物件正靜靜躺在校場中央的石鼓上，那卷《山河陣圖》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青芒。
    “師妹，《山河陣圖》就一份，我倆都很需要，隻好比武……”
    "兩個莽夫！"隨後趕來的慕洛筠指尖凝出冰弧矢，將又要交手的兩人隔開，"誰說《山河陣圖》就一份？"
    與她同至的風旌揚一個箭步邁入場中，玄鐵靴底踏碎了幾支斜插在地的箭羽。他抓起絹帛抖開的瞬間，整卷陣圖突然懸浮半空，投射出立體的山川虛影。
    月光穿透絹帛，眾人才發現《山河陣圖》竟是雙麵繪製。
    "這光點分布，分明是..."慕洛筠突然凝眸："等等，陣圖下麵有字。"
    泛黃的絹布上，一行小字在月光下顯現："河圖洛書，可分陣圖。"
    “果然！”慕洛筠展顏一笑，打了個響指，扭頭喊道：“長安，這活兒你熟！拿出咱當年玩魔方的技藝，震一震這幫小子！”
    眾人順著她視線望去，才發現右相大人陌長安不知何時出現在場邊，手裏正把玩著黑曜手串。
    他施施然地踱步到陣圖前，細細端詳一番，然後笑道："還是河洛十數九宮原理啊，那我來試試。"
    他雙手如穿花蝴蝶般拂過陣圖，動作竟與當年在現世破解魔方冠軍賽終極難題時如出一轍。隨著一聲清脆的玉磬音，陣圖一分為二，化作青紅兩道流光分別沒入兩位將軍的兵刃。
    柳青瀾的雕弓上浮現出南境水係脈絡，趙明誠的劍脊則顯出西漠星圖。阿蕤的燈籠突然大亮，照出絹帛殘片上浮現的完整讖語："河圖洛書，可分陣圖；雙星既出，歸墟可渡。"
    夜風驟起，海棠花瓣在讖語周圍旋成漩渦。
    慕洛筠與陌長安對視一眼——這分明是雲夢澤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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