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過天池，海棠花瓣簌簌而落，如雪如霰，鋪滿石階。
    雲夢澤倚樹而坐，指尖輕撫璿璣玉衡，星輝流轉間，鏡花緣酒的香氣氤氳不散。
    慕洛筠執杯起身，冰玉手環映著月色，清冷如霜。她望著滿樹繁花，忽而輕吟：
    "春夜海棠披月綺，銀紗搖碎蕊。三五共清談，執象拈花，漫把流光戲……"
    詞句一出，眾人皆靜。文幀秋指尖搭上碧落琴，琴弦無風自顫，似在應和；陌長安的黑曜手串微微發燙，心學感應下，昔年景象如潮水漫過心頭——
    那是在流動蓬萊上的一個春夜，海棠別院中，眾人於月下共飲。少年意氣，談玄論道，滿庭花影裏，有人執象而求，有人拈花一笑。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南流景舉杯朗笑，赤璋刀佩映著火光，"這偈語我至今未悟透，不如再飲一杯！"
    玉曉熙托腮輕笑，星璽在袖中微光閃爍："若真得了帝流漿，咱們這株海棠化形，怕是要比阿蕤還鬧騰。"
    阿蕤正踮腳去摘枝頭的花，聞言回頭，腕間海棠胎記還是淡粉色："我才不鬧！慕姐姐說我比她當年要乖多了！"
    眾人哄笑著開啟逗“花”模式——童芷語的蒼璧星盤上，星辰自行排列成壞笑的圖案；西樓提筆假意在陰虎符上記下"某年某月某日，阿蕤自稱乖巧，證據不足"；寧滄瀾的玄璜算盤劈啪作響，故意算出"此言論可信度為零"。
    夜風忽急，銅鏡中的花影碎成萬千蝶翼。雲夢澤垂眸輕笑："鏡中花，水中月……終歸是一場莊生曉夢。"
    "鏡裏凍蝶茶霧逝，棋冷星霜墜……"
    慕洛筠的呢喃聲漸低，眾人醉眼朦朧間，仿佛又見星槎上未盡的棋局——
    黑子是陌長安落的，步步為營，如他修築的堤壩；白子是武伯騁下的，橫衝直撞，似他駕馭的烈馬。棋枰旁，風旌揚的黃琮扳指映著燭火，他正用銀梭穿線，將星紋綃的殘片織成帕子："留著，日後給漪漪當嫁妝。"
    漪漪漲紅了臉去搶，卻被譯萱的仙鶴虛影攔住。淇文趁機往慧恩發間插了支蜂針幻化的釵子："別動，這是能測謊的——誰叫你一起逃課的？"
    無忌、涵宇心虛地對望一眼，一人抓起一塊蜜釀糕就跑。昳含和雨雪霏霏組合追在後麵大叫：“帶我們去星槎儲物倉開神獸盲盒！”
    鏡中的往事片段曆曆，如今再看令人不禁莞爾，也悵然。
    "漏盡夢痕消，空指冰輪，猶照當年事。"
    最後一句詞落下時，天池水霧驟起。寧滄瀾的算珠上凝了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南流景的航海圖被風吹卷了邊角。
    雲夢澤忽然伸手接住一片落花，璿璣玉衡光芒大盛："時辰到了。"
    “等等！”醉眼朦朧間，慕洛筠伸手想抓住什麽，卻隻握住一片冰涼的海棠花瓣……
    ——再睜眼，已是現世。
    晨光透過海棠花紋琉璃穹頂灑進來，十人橫七豎八倒在非遺博物館的地板上。隨著渺遠的醒木聲響起，展館地麵變成透明，下方浮現出流動的星海，仿佛還置身於星槎甲板……
    慕洛筠低頭，掌心靜靜躺著一隻玲瓏剔透的水晶球，裏麵是微雕的鏡花水月境。
    窗外，一株百年海棠正隨風搖曳。花瓣飄進窗欞，落在她發間，耳際仿佛還回蕩著悠遠的歌聲——“醒木驚春夢，棠花落故裳……”
    鏡花奇譚第五卷.海棠煥日月 完）
    【後記】
    天池之畔，晨霧如紗。新晉星君們的朝服下擺掃過沾露的茵陳草，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水痕。阿蕤手中的碧心鑒突然發燙，鑒中浮現出當年十位師父在此立誓的剪影——那時蓮台尚是青玉，池水也未染星輝。
    "星君傳承淬煉，起陣——"
    雲夢澤廣袖翻飛，璿璣玉衡化為玉簪迸射出一道銀河。天池水麵頓時沸騰，萬千星辰的倒影從池底浮起，在離水麵三尺處凝成海棠郡的立體星圖。
    昳含腰間的混沌眼突然自動睜開，瞳孔裏映出的竟是現代都市的霓虹光影。
    "注意靈脈交匯處。"雲夢澤指尖輕挑，三顆星辰突然墜落。涵宇的麒麟玉角立即感應，在星圖破損處投射出修補方案——正是《方壺九源心法》中"五行相生陣"的改良版。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瀛洲三燁史記》的火焰突然暴漲，瑪雅天火竟從書頁竄出，直撲《蒼梧六藝課綱》。淇文急揮竹畫筆，夜郎武火化作盾牌攔截，兩種文明之火在空中相撞，炸開無數閃耀著楔形文字與甲骨文的火星。
    "莫慌。"雲夢澤的夢絲織成羅網，兜住所有濺落的火種，"這是傳承必經的淬煉。"火星落入天池，竟化作一尾尾鎏金鯉魚，銜著燃燒的鱗片遊向《蓬萊百工圖誌》鋪就的星路。
    最驚人的是雨珊手中的魯班尺突然自行飛起，在《海棠五德政要》的金文上輕輕一敲。錚然清響中，所有文字脫離卷軸，在空中重組為立體沙盤——左側是青銅器時代的宗廟祭祀，右側竟是量子計算機的數據中心，而連接古今的橋梁，正是弟子們方才修補的靈脈星圖！
    "原來如此..."阿蕤腕間海棠綻放，花瓣飄向沙盤。每落一片，就有一處古今景象交融：慕洛筠的流蘇茶道與分子美食實驗室重疊，武伯騁的饕餮連弩與電磁炮設計圖交織...
    雲夢澤忽然將璿璣玉簪擲入池心。簪身入水即化，變成千萬條半透明的夢魚，銜著露珠躍出水麵。每滴露珠裏都封印著一項瀕臨失傳的技藝，落在弟子們眉間化作傳承印記。
    當最後一滴露珠墜落，天池突然靜止。水麵浮現十位前代星君的倒影，他們隔著時空與繼承者們相視而笑。慕洛筠的冰玉手鏈、南流景的赤璋刀佩、西樓的陰虎符...所有法器虛影在陽光下漸漸淡去，唯餘一句箴言映在波光裏：
    "薪火相傳者，當知昨日之精粹，明今日之變革，創明日之新章。"
    漣漪蕩開時，眾人驚覺手中多了件信物——一枚嶄新的海棠社徽。
    現世的電腦前，小妤追文結束，悵然若失。
    鼠標停在最後更新的“作者有話說”，久久不願點擊“退出”——
    "‘醒木驚春夢’是說書人收束故事的儀式，而我們的故事永不終章。海棠依舊，故人長在，縱使鏡花水月散盡，那段共赴山海的熱忱，早已刻進星槎的每一道木紋裏。”
    ——摘自《鏡花奇譚·終卷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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