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內，九重鮫綃帷幔無風自動，每一重紗幔上都繡著不同的星宿圖案。最外層是北鬥七星，往裏依次是南鬥六星、二十八宿，到最內層竟繡著相柳九首吞月的禁忌圖樣。西厄單膝跪在殿心星紋石上，發現那些鑲嵌在石縫間的星砂正隨著女王的呼吸明滅。
    "咳...咳咳..."女王突然弓起身子，指縫間漏出的帕子瞬間被血浸透。一條碧鱗小蛇從她袖中竄出，蛇信卷走帕上黑血時，鱗片閃過金屬光澤。西厄的琅琊印突然發燙——那蛇額間的三道金紋，與他印紐玄蛇的星痕分毫不差。
    當鎏金匣的機關鎖"哢嗒"彈開時，殿內三十六盞長明燈同時變成幽藍色。陽虎符躺在猩紅錦緞上，符身上"天樞"、"破軍"兩個篆字凹陷處，不斷有藍紫色液體滲出又吸回，如同活物的血液循環。西厄注意到錦緞邊緣繡著細小的咒文，正是《度厄經》裏鎮壓邪祟的篇章。
    "此符可號令十萬玄甲軍。"女王的聲音突然變得空靈，每個字都帶著重音，"都是當年追隨你...咳咳...追隨鎮北侯的老部下呢。"她故意在"你"字上咬了個可疑的停頓。
    西厄的指尖剛觸到虎符，就聽見自己血液逆流的轟鳴聲。掌紋裂開處滲出的黑血被虎符貪婪吸收，符底暗紋突然暴起，如蜈蚣百足紮入他的經脈。琅琊印上的玄蛇瘋狂遊動，與虎符暗紋拚接成的北鬥七星缺失了"貪狼"星位——正是當年被他親手斬殺的摯友所在。
    菱花鏡中的虛影越發清晰：七殺劍上的"度厄"二字正在剝落，露出底下被掩蓋的"弑神"古篆。女王突然用指甲刮過虎符，在"破軍"紋上留下三道抓痕。西厄太陽穴突突跳動，三百年前的記憶碎片閃現——戰場上的破軍星君也是這樣抓著他的手腕，將箭矢送入自己咽喉。
    "對了。"女王彈指熄滅所有宮燈，黑暗中有九對蛇瞳同時亮起，"北境最近出現了很美的極光呢...就像三百年前，貪狼星隕那晚。"
    子時的琅琊閣後院，月光像被無形的手擰成了麻花狀。西厄手中那柄禦賜的"青霜"劍，此刻劍身上浮現出細密的血色紋路，每一次揮斬都在空氣中犁出七道平行的血痕。第七式"搖光貫日"本該是直刺的殺招，他的手腕卻不受控製地劃出北鬥勺柄的軌跡。
    "嗤——"
    七點星芒脫劍而出，將十丈外的太湖石擊穿成蜂窩狀。那些孔洞邊緣不是尋常的碎裂痕跡，而是呈現出被野獸啃噬般的鋸齒狀。西厄突然跪倒在地，掌心朝上時，可見皮膚下浮現出與陽虎符完全一致的北鬥光痕——唯獨"貪狼"星位處是個黑洞般的漩渦。
    "叮鈴——"
    屋簷下那串青銅風鈴突然發瘋似的搖晃。鈴舌上鑲嵌的七顆鎮魂珠接連爆裂，每一顆炸開時都迸出一小團人形黑霧。最後那顆珠子在炸裂前，竟傳出微弱的"星君救我"的哀鳴。
    廊柱陰影裏，雲雁回的璿璣鐲燙得幾乎要烙穿皮肉。透過破妄訣的視界，她看見丈夫周身纏繞著三百年前的星煞濁氣——那些濁氣具象化成無數細小的場景碎片：七殺劍刺穿度厄仙官心口時飛濺的血珠，在半空就化作碧眼小蛇；星君殿上被斬落的貪狼星冠，滾落時裂開的冠冕裏爬出九頭蛇嬰...
    最駭人的是西厄後頸處，那個時隱時現的淡金色星印。雲雁回認得那是北鬥貪狼的本命印記，可如今這印記正被蛇形的黑線重新勾勒，漸漸變成相柳吞月的圖騰。
    "夫君？"她的繡鞋剛踏出半步，青石地磚上就騰起血色的霧。西厄猛然回頭，那雙眼睛已經完全不像人類——眼白成了粘稠的血漿，瞳孔縮成兩道漆黑的豎線，眼角甚至撕裂出蛇類的瞬膜。
    "哢嚓！"
    院角那株百年垂絲海棠突然發出樹幹斷裂般的巨響。所有花瓣同時萎縮卷曲，還沒落地就腐化成帶著星芒的黑灰。那些灰燼飄散時竟自動排列成星圖，正是三百年前"殺破狼"三星隕落時的天象。
    "嘩啦——"
    雲雁回袖中的璿璣簽筒突然炸開。五十四根玉簽在空中飛舞重組，拚出的"七殺醒，貪狼歿"六個大字每個筆畫都由小蛇盤曲而成。她剛捏起破妄訣起手式，卻見西厄的眼神已恢複清明，正茫然地望著滿地灰燼。
    "我剛剛...是不是又走火入魔了？"他擦拭額頭的冷汗時，錦帕上沾到的海棠灰燼突然活了過來，在絲帛上蝕刻出微縮的北境地圖——正是三日後要出征之地，圖上某個山穀被標著血色的九頭蛇標記。
    雲雁回假裝整理鬢發，將一根玉簪悄悄插進地麵裂縫。簪頭的露珠墜子滲入土中，地底立刻傳來相柳分身痛苦的嘶鳴。她看著丈夫掌心尚未消退的北鬥光痕，突然想起師尊的警告："貪狼星印現世之時，便是七殺劍主墮魔之始。"
    北境荒漠的落日將整片戈壁染成血色，西厄勒馬懸崖時，戰靴下的砂石突然滲出粘稠藍液。穀底如蟻群般湧出的黑甲軍，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腐蝕性的腳印。副將王賁的驚呼還未落定，三條藍紫色肉須已破土而出——一條貫穿他的天靈蓋，兩條分別鑽入耳洞，將他整個人提至半空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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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甲軍聽令！"西厄的怒吼卡在喉頭，胸前的陽虎符突然灼穿三層鎧甲。符身上"天樞"二字噴出赤紅光柱，"破軍"紋則湧出黑紫色毒霧。他的手臂不受控製地高舉"青霜"劍，劍鋒自動劃出北鬥軌跡——每一筆都帶起三百年前隕落星辰的殘光。
    "轟——"
    地麵塌陷成七角星狀的深淵，直徑百丈的七殺星陣從地心浮出。陣眼處升起的度厄仙官虛影，道袍下擺竟與女王的九鳳裙裾融為一體。當那虛影睜開雙眼時，左眼是仙官的慈悲目，右眼卻是女王的蛇瞳。
    敵軍在血色劍氣中崩解的過程詭異至極：先是盔甲內傳出咀嚼聲，接著鐵甲像蛋殼般裂開，露出裏麵藍紫色的肉團。這些肉團被劍光斬碎時，每一塊碎肉都化作生著利齒的飛蛇，瘋狂啃噬著星陣中的光芒。
    西厄突然抱頭跪地，七竅中流出星光凝成的血液。記憶碎片如萬劍穿腦：銀甲星冠的自己將七殺劍刺入貪狼星君心口，而對方染血的手卻死死攥住劍刃往深處送。"看清楚..."貪狼星君碎裂的胸甲下，心髒已被九根肉須寄生，"我們殺的...從來都是..."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穿透戰場轟鳴。鏡花女王踩著屍山款款而來，玄色朝服下擺分裂出九條蛇尾虛影，每條尾巴末端都卷著半顆破碎的星核。"多美的星陣啊。"她指尖輕撫過西厄染血的麵頰，在他耳邊嗬出帶著蛇腥的氣息，"當年你們就是用這個陣法...把我的真身封印在歸墟？"
    "哢嚓！"
    琅琊印突然炸成碎片，印紐玄蛇膨脹成巨蟒纏住西厄咽喉。毒牙刺入頸動脈的瞬間，三百年前的記憶終於完整複蘇——所謂"圍剿相柳"根本是陷阱，眾星斬殺的分明是被相柳寄生了的紫微大帝！
    就在視線模糊之際，懸崖盡頭亮起銀藍色箭光。雲雁回率領的援軍陣前，她額間破軍星紋大熾，手中"墜星弩"射出的箭矢竟是由太陰真水凝成。箭鋒穿透女王胸口時，西厄恍惚看見三百年前的破軍星君與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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