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俱是邪祟的呼嘯聲，她一回生二回熟，竟也能勉強適應它們在自己的耳邊哭嚎。
    但千回卻攤開了手心，發現自己的左手竟變得時隱時現，她用力地攥緊手。
    她的靈魂受不住這麽多邪祟，隱隱都覺得肉身沉重無比，連與珺璟劍之間的聯係都弱了許多。
    千回沒有任何猶豫，步履不停，即使拖曳著腳步也要來到鬱忱身邊。
    他徹底浸在邪祟之中，麵容時而痛苦，時而憤怒，時而平和。
    千回堪堪來到他的麵前，雙雙顫抖的手徹底交握在一塊，她輕聲呼喚：“沉玉。”
    又定定喚他：“鬱忱。”
    她的聲音那樣輕，混在邪祟的嘶吼中，如此微不足道。
    卻又那樣重，重重地落在他的耳邊，落在他的心上，壓得他喘不過氣。
    鬱忱的麵上一時間隻剩下無盡的恐慌，他無措喃喃：“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他控製不住自己，辜負了千回的信任，他總是辜負別人的信任。
    千回卻搖了搖頭，認真道：“鬱忱，我一直信你，而且你看，其實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麽糟。”
    除了最開始施咒的一瞬間有些過度，但邪祟沒有四散，而是束縛在這一方天地。
    鬱忱怔怔地看著她，眼中黯然無光，目光卻如此破碎。
    千回微微牽起一抹笑，如平日一般哄他：“你好好在這待著，控製住這些邪祟，我去取劍好不好？”
    鬱忱抿著蒼白的唇，終是點了點頭：“你……快點回來。”
    連他都一次次地不再相信自己，這世間，唯有千回。
    千回剛跑出去兩步，又懊惱地頓住了：“我不是那把劍的劍主，拔不出來怎麽辦？”
    鬱忱遙遙看她，語氣肯定：“你可以。”
    千回雖然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但還是一如既往地信他，轉身便跑向了月懸劍。
    別問她為什麽不飛，她實在是沒有力氣，能用虛弱的靈魂撐著肉體跑已經不錯了。
    她再次握住了月懸劍，同之前一般的阻力製約著她。
    千回深吸一口氣，雙手交握於劍柄，將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手與劍柄之上。
    月懸劍嗡鳴聲越來越大，竟真的被千回往上抽出了一小段。
    千回頓時自信不少，一鼓作氣，大喝一聲，徹底將月懸劍拔了出來。
    與她的金色劍氣不同，月懸劍一現，便有如同皎皎月華般的光輝，在黑色霧氣中如同皓月當空，銀輝恰似流淌的銀河，光芒雖亮，卻並不刺眼，溫和安寧。
    千回一時脫了力，月懸劍便即刻脫手而出，直直沒入黑色霧氣中。
    她隻聽孟杳喚它月懸劍，可能很有名吧，反正她不認識，也沒空去管。
    隨即千回微微睜大了眼，看見斷劍已經隨著月懸劍而出世，正浮在她的麵前，熟悉而耀眼的劍氣。
    她喚出了識海中的珺璟劍，將劍利落的拔出劍鞘，兩段劍在她的麵前相接，徹底合並，中間的裂紋也在片刻中消弭，像是從未存在過，劍身光滑如緞。
    金光大盛，徹底籠罩了千回，她微微闔上眼，飄搖的靈魂終於恢複平靜。
    周圍的邪祟也盡數退去，最終凝成鬱忱周邊的一團。
    千回睜眼持劍，回憶起鬱忱所教，當即使出劍法，劍尖劃過，疾如電，迅如風，劍影與細碎的光相交替，一劍劍緊逼邪祟。
    一瞬間便去了一半，便再也殺不盡了，殺而複生，無窮盡也。
    但也足夠鬱忱將邪祟吸收回身體，他蒼白的臉最終在黑色霧氣中顯現，直至邪氣如潮水般徹底退去。
    鬱忱猶豫著朝千回上前一步。
    千回卻隨著他往後退了一步：“你是不是更——”難受了。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盡數淹沒在鬱忱的懷抱中，他猝不及防地跑上前，將千回按在了懷裏。
    鬱忱的雙手，甚至軀幹都在顫抖，卻死死地抱緊千回，他將下巴抵在了千回的發上，沉沉道了一聲：“謝謝。”
    也許不隻是有感謝，有什麽細碎的、琢磨不透的感覺一時縈繞在他的心口。
    靠近千回，他的心口傷痕本來應該刺痛的。
    可現在，他卻覺得心口溫熱，好像有火在燃燒，熨貼溫暖，一時間身上所有的痛苦都投入了火中，燃燒殆盡。
    千回其實也不能和鬱忱靠太近，她雖然不痛，估計沒鬱忱的感覺嚴重，但是還是會有些許的憋悶感，更別提被他悶在懷裏。
    等了一會兒，發現鬱忱還不打算放開手，千回迫不得已掙紮著鑽了出來，大喘氣一聲。
    鬱忱木愣愣的，又往她靠近了些許，緊張道：“怎麽了？”
    千回擺擺手，無奈道：“被你抱的有點悶。”絕口不提互相排斥之事。
    她反倒關心鬱忱：“你靠近我，不會更痛嗎？畢竟我現在都有兩截斷劍了。”
    鬱忱老老實實地回答：“痛。”
    又立即補充道：“痛也沒什麽大事。跟你在一起，挺好的。”
    “我喜歡和你在一塊。”
    鬱忱一臉的坦蕩，絲毫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麽過於曖昧的話。
    千回覺得估計這木頭也隻是隨口說說，畢竟在他嘴裏，還老說他是她爹呢。
    她冷笑。
    而後便看見鬱忱右手提著一把眼熟的劍劍，正是月懸，此時正在嗡鳴。
    千回是劍靈，所以莫名能感應別的靈劍情緒，之前拔劍的時候隻知道月懸劍好像很激動。
    現在，感覺它有點生氣，還有一點酸澀？像醋壇子打翻的味道。
    屬實奇怪。
    但是，“這劍和你什麽關係！”千回突然反應過來，故作怒目而視：“不是說劍修最為專一嗎！”
    “我還是不是你唯一的寶貝劍了？！”
    鬱忱疑惑地歪了歪頭，耐心地一條條回答：“這是我的本命靈劍，月懸劍。劍修是很專一，本命靈劍幾乎隻有一把。”
    “以及，你不是我的寶貝劍。”
    千回聞言繼續冷笑，剛才還說喜歡和人家待一塊兒呢。
    然後她就聽見鬱忱溫柔了語氣，淺淡的瞳眸中唯她一人。
    “你不是我的，你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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