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風和吹王者歸 第302集 對岸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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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楠花的香氣裹著硝煙味漫過都柏林城牆時,我正站在鍾樓頂端擦拭那把從薔薇騎士手裏奪來的劍。劍身狹長,寒光凜冽,刃口還殘留著昨夜海戰的痕跡——一道細微的缺口,是刺穿英國艦長鎧甲時崩出的。我用浸過橄欖油的軟布細細打磨,指尖撫過缺口,仿佛還能感受到當時劍刃嵌入鐵甲的滯澀感。
    鍾樓外,晨霧像淡牛奶般潑灑在都柏林灣上,遠處的海平麵與天際線連成一片灰藍。三天前,反抗軍的艦隊就在這片海灣擊退了英國皇家海軍的先遣隊。那些掛著薔薇徽章的戰艦沉沒時,桅杆上飄起的愛爾蘭綠旗,在暮色裏像一團團燃燒的火,映紅了半邊天。此刻,海麵上還漂浮著零星的木板和帆布碎片,隨著波浪輕輕起伏。
    “雷夫在軍械庫清點彈藥時,發現了這個。”沃夫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他順著鍾樓的旋轉樓梯爬上來,鐵製的靴底踏在石階上,發出“噔噔”的聲響。他左臂的繃帶又滲了血,暗紅的血跡在粗麻布上暈開,像一朵醜陋的花——那是昨夜檢查防禦工事時被流矢劃傷的。他手裏舉著個密封的錫罐,罐口纏著三圈浸過鬆脂的麻繩,麻繩上還沾著些海泥。
    “從沉沒的英國旗艦殘骸裏撈的,”沃夫將錫罐放在鍾樓的石桌上,罐身冰涼,還帶著海水的濕氣,“封口火漆印是白金漢宮的薔薇紋,看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放下劍,小心地撥開火漆。錫罐的蓋子很緊,費了些力氣才打開,一股混合著女士香水與鐵鏽的氣息撲麵而來。裏麵沒有金銀珠寶,隻有兩封疊在一起的信,還有半張繪製著愛爾蘭海岸線的羊皮地圖。最上麵那封信的抬頭寫著“致羅素殘餘勢力”,字跡是典型的維多利亞花體,優雅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傲慢“若不能活捉王室後裔,便炸毀七院地基,讓雷肯別家族與土地同歸於盡。”
    我的指尖在“炸毀”二字上發顫,紙麵因受潮而微微發皺,墨跡卻依舊清晰得刺眼。突然想起康德納爾牧師昨天說的話“女王最擅長用毀滅來掩蓋恐懼,她怕愛爾蘭的火種重新燃起。”地圖上,七院的位置都被紅筆圈住,聖布倫丹修道院旁還畫著個小小的炸藥桶,旁邊批注著“潮汐時間午夜漲潮”——那正是地基石歸位時,暗河與海水連通的時刻,炸藥的威力會順著水流擴散,摧毀整片地基。
    “羅素還有殘餘?”沃夫的短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光映得他眼底發紅,“上個月絞死他時,他的親信明明都被一網打盡了。我們搜了三天三夜,連地窖都翻了個底朝天。”
    “是我們漏了魚。”雷夫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帶著些微喘息。他肩上扛著捆新鍛造的長矛,矛尖還帶著鍛爐的熱氣,顯然是剛從鐵匠鋪過來。他將一張泛黃的通緝令拍在石桌上,上麵畫著個獨眼男人的肖像,顴骨很高,嘴角有一道刀疤,正是當年守馬廄的老仆本。“這老家夥三天前就失蹤了,軍械庫的火藥庫少了二十桶硝化甘油,現在看來,是去給女王當帶路黨了。”
    通緝令邊緣還粘著片幹枯的石楠花,與老仆袖口常年別著的那朵一模一樣。我突然想起他曾坐在馬廄的草堆上,給我們講“雷肯別先生當年救過我父親”的故事,講得眼角發紅。那些看似溫情的講述,或許全是維多利亞布下的餌——讓我們放鬆警惕,好在地基石下埋炸藥。
    “必須趕在午夜前拆除所有炸藥。”我將地圖上的紅圈用炭筆標出,指尖劃過聖布倫丹修道院的位置,那裏的暗河通道隻有雷夫和我知道,是先祖亞瑟親手挖掘的秘密通道,“老仆當年幫羅素看守地基石,肯定摸清了暗河的走向,他知道那裏最隱蔽。”
    雷夫突然按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繭子蹭過我虎口的劍傷——那是海戰中刺中他肩胛時,短刃反彈留下的痕跡,至今還隱隱作痛。“暗河入口隻有一個,他若要埋炸藥,必經‘一線天’峽穀。”他從懷裏掏出張羊皮紙,上麵用炭筆繪著峽穀的防禦圖,“我帶三十人去峽穀設伏,你和沃夫去修道院地窖,那裏有亞瑟先祖留下的排爆工具。”
    “你分明知道我排爆技術比你好。”我盯著他左臂的繃帶,那裏的傷口還沒拆線,昨天換藥時我親眼看見,傷口深得能看見白骨,“一線天的礁石濕滑,退潮時還有暗流,你的傷……”
    “正因如此,才該你去地窖。”雷夫的劍鋒突然指向海峽對岸,英國艦隊的輪廓在晨霧裏若隱若現,像一群蟄伏的巨獸,“女王的主力艦已經到了,沃夫的艦隊需要有人指揮。你在修道院既能拆炸藥,又能隨時支援港口,這是最優解。”他的劍尖在我眉心三寸停住,像無數次訓練時那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記住,若正午前我沒回來,就引爆峽穀的備用炸藥,寧可炸斷暗河,也不能讓他們靠近地基石。”
    沃夫突然吹了聲口哨,三短兩長的節奏裏,港口傳來艦隊升旗的聲響——那是集結的信號。“我的人已經在甲板上等著了。”他將一枚雕刻著石楠花的哨子塞進我手裏,哨身溫潤,是用修道院後院的老玉髓雕的,“這是緊急信號,三長兩短,無論你在哪,我都會帶艦隊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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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鍾樓時,石楠花叢的露水打濕了靴底,冰涼的觸感順著腳踝往上爬。雷夫的長矛隊正順著峽穀方向前進,他走在最前麵,披風在風裏展開,露出裏麵藏著的王室兵符——那是他故意讓暗線看見的,為了讓維多利亞以為我們的主力在峽穀,從而放鬆對港口的警惕。陽光刺破晨霧,照在他們的背影上,長矛的尖端閃著銀光,像一排移動的荊棘。
    聖布倫丹修道院的石門比記憶中更沉,沃夫用炸藥炸開時,煙塵裏飄出股熟悉的檀香——是王室聖物特有的味道,混雜著黴味和塵土的氣息。地窖很深,階梯陡峭,每一步都得扶著潮濕的石壁,指尖能摸到上麵凹凸不平的刻痕,那是幾百年前修士們留下的禱文。
    地窖深處的木箱上積著厚厚的灰,我用劍撬開蓋子,裏麵果然放著排爆工具銅製的探針泛著暗綠的光澤,浸過油的麻繩還保持著韌性,還有本亞瑟先祖的排爆筆記。紙頁已經發脆,稍一翻動就簌簌掉渣,上麵的字跡卻清晰有力,用鵝毛筆寫的拉丁文墨跡發黑“硝化甘油遇銅則穩,遇鐵則爆,切記用銅製工具。”
    “老仆用的肯定是鐵製探針。”沃夫將銅探針遞給我,自己抓起把鐵鉗,“他沒讀過先祖的筆記,隻知道鐵製工具結實。我去檢查東牆,你守著地基石下方,那裏是暗河與地窖的連通處,最可能藏炸藥。”
    地窖的石壁上還留著當年修士們刻的壁畫,經過歲月侵蝕,大多已經模糊。我用布蘸著水擦拭,一幅畫漸漸顯露出來亞瑟先祖排爆的場景,他手裏的銅探針與我現在握著的一模一樣,身邊的助手正按住一串鈴鐺,防止震動引爆。畫旁的拉丁文注解被歲月磨得模糊,沃夫用沾了水的手指反複擦拭,終於露出完整的句子“真正的防禦,是讓敵人以為你在守東牆,實則在護西牆。”
    我心裏一動,沃夫去了東牆,說不定老仆的目標正是西牆。剛要提醒,正午的鍾聲突然響起,沉悶的“咚——咚——”聲從地麵傳來,震得地窖頂上的塵土簌簌落下。峽穀方向卻沒有傳來雷夫的信號——約定好的三短一長哨聲,始終沒有響起。
    我攥著石楠花哨子的掌心開始冒汗,哨身的溫潤也壓不住指尖的顫抖。地窖外傳來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越來越大——漲潮了,地圖上的時間越來越近。
    突然,沃夫從東牆跑回來,手裏舉著半截鐵探針,上麵還纏著硝化甘油的引線,引線已經發黑,顯然被點燃過又熄滅了。“他在這裏設了假炸藥,”沃夫的聲音帶著喘息,“真正的引線通向……”
    話音未落,地基石下方突然傳來“滋滋”的聲響,像蛇吐信子。我撲過去用銅探針撥開碎石,隻見三根浸過油脂的麻繩正冒著火星,引線末端連著個黑鐵桶,桶身印著英國軍械局的徽章,猙獰的薔薇紋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寒意。更可怕的是,引線旁還埋著串鐵製的鈴鐺,隻要稍有震動就會發出聲響——老仆早就料到我們會來拆彈,這是個連環計。
    “必須有人穩住鈴鐺。”沃夫的刀突然砍斷自己的袖管,用布條將鈴鐺纏在手腕上,肌肉緊繃,“你剪引線,我來按住鈴鐺。記住,亞瑟筆記裏說,硝化甘油的引線有紅藍兩根,剪紅的會加速引爆,剪藍的才能延緩。”
    我握著銅剪的手在發抖,引線在火光中明明滅滅,像兩條吐著信子的蛇。紅的那根格外鮮豔,藍的則有些發黑,幾乎與麻繩融為一體。沃夫的手腕因用力而青筋暴起,指節發白,鈴鐺被他按得紋絲不動,隻有細微的震顫透過布條傳來。
    “快剪!”他突然喊道,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望向地窖入口,“雷夫的信號!”
    我抬頭望去,地窖入口的石縫裏,正飄進片石楠花瓣——是雷夫約定的安全信號,他回來了。就在這分神的瞬間,引線突然加速燃燒,藍色的那根竟在中間斷成了兩截,露出裏麵紅色的芯!
    “是陷阱!”沃夫猛地撲過來,用身體擋住鐵桶,“他把紅藍線纏在一起了!”
    我用銅剪死死夾住斷裂的引線,火星在指尖炸開,燙得我幾乎鬆手。地窖外傳來雷夫的嘶吼,他的長劍劈開石門衝了進來,肩上插著支箭,箭羽上的薔薇紋刺目驚心,血順著矛尖滴在地上,在我們之間匯成小小的溪流。“我抓住老仆了!”他扔過來個血淋漓的布包,裏麵是截斷掉的鐵製探針,“他說剪中間的麻繩!快!”
    銅剪剪斷麻繩的刹那,鐵桶突然發出“哢嗒”輕響,像心髒停止了跳動。沃夫癱坐在地,手腕上的鈴鐺終於發出細碎的聲響,清脆得像雨後的風鈴,為這遲來的平靜伴奏。雷夫的箭傷還在流血,他卻笑著舉起那截斷箭“薔薇騎士團的箭頭淬了麻藥,看來女王是真想活捉我,不然早用毒箭了。”
    地窖外的港口傳來歡呼聲,沃夫的哨子在口袋裏震動,三長兩短的信號裏,夾雜著艦隊鳴炮的聲響——那是勝利的號角。我爬上地窖的通風口,看見英國主力艦正在撤退,旗艦的桅杆上飄著麵白旗,卻在暮色裏突然起火——是雷夫安排的內應點燃了火藥艙,火光衝天,照亮了半邊夜空。
    “她不會善罷甘休的。”雷夫靠在地基石上,我幫他拔出肩頭的箭,箭頭果然有個細小的凹槽,裏麵殘留著淡綠色的液體,“海峽對岸的狼煙還沒散,這隻是開始。”
    沃夫將那截鐵探針扔進火裏,火星濺在我們三人的劍上,映出三道交錯的光。“那就讓她來。”他的短刀在火光中劃出銀弧,“亞瑟先祖說過,愛爾蘭的土地上,從來沒有‘屈服’這兩個字。”
    石楠花的香氣順著通風口飄進來,混著硝煙味,有種奇異的安寧。我望著海峽對岸漸漸隱去的船影,知道維多利亞的怒火正在醞釀,更大的風暴還在等著我們。但此刻,握著銅剪的手很穩,身邊的人呼吸很沉,地基石上的血痕正被新滲出的石漿覆蓋——就像所有未完的征途,傷疤會成為勳章,而我們的腳步,永遠朝著有光的方向。
    夜幕降臨時,我們在地窖的石壁上刻下新的壁畫三個並肩而立的身影,中間的人握著銅剪,左邊的人按住鈴鐺,右邊的人拄著帶血的長矛,頭頂的石楠花正在綻放。沃夫在畫旁刻下今天的日期,雷夫用劍尖補上句蓋爾語“風裏有麥香時,就是我們的黎明。”
    火光跳動,將我們的影子投在壁畫上,仿佛那些身影活了過來,與我們一同望著遠方的海峽。狼煙未盡,但希望已在石楠花叢中悄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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