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朋友，被一個渾身肥肉，一臉油膩的中年人，摟著走進了房間。
    他不禁暗暗捏緊了拳頭。
    那胖子的幾個保鏢死死地盯著他，仿佛隻要他有任何的輕舉妄動，下一刻都將迎來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這是一家ktv。
    遠處的人聲喧囂，燈紅酒綠。
    這裏卻像一片真空地帶，四周靜地可怕。
    隻有房間裏，一陣陣女人奇怪的呻吟聲，和男人大口大口的喘氣聲，清晰地從房間內傳出來。
    東和閉上了眼睛。
    努力地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他沒辦法，
    因為他隻是這裏的服務員。
    而他的女朋友，
    也隻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東和不敢衝進去，不是因為裏麵那個油膩的中年胖子，每次來消費都會給自己打賞大筆的小費，也不是因為對方是江城響當當的黑道大哥。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根本就是他女朋友自願的。
    他和他的女朋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進入社會之後，因為沒有什麽學曆，也沒有其他方麵的技術，一直在底層打工。
    他女朋友已經在很久以前，就在抱怨自己的無能。
    她長得清秀，也慢慢學會了打扮。
    自從進入ktv工作以後，也打開了她的眼界。
    同時賺錢似乎也更加容易。
    她向往著沙灘和泳池，她憧憬著名牌和奢侈品。
    她甚至常年堅持買彩票，就是希望能中個五百萬。
    她一直夢想著，夢想能一夜暴富。
    因為她覺得要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現在自己的這個狀態，是遙不可及的。
    直到她看見金爺。
    她看見金爺用一種充滿了肉欲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時候，
    那一瞬間，她就明白，那張五百萬的彩票已經出現了。
    金爺就是那個滿臉油膩，一身橫肉的中年胖子。
    房內的戰鬥已經結束，金爺帶著手下已經離開。
    離去之前，金爺帶著奇怪的笑容，還輕輕拍了拍東和的臉。
    其間東和曾經想離開，但是金爺專門讓手下攔住了他。
    金爺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讓他站在門口聽。
    很多有錢人的癖好都很奇怪。
    東和走進房間，看著自己的女朋友，一臉鐵青地問她：“為什麽？”
    他的女朋友，不屑地看著他：“我不自己想辦法，難道你要我天天跟你擠在地下室？”
    她坐起來，麵對著他：“我不自己想辦法，難道你要我天天和你去吃方便麵？”
    接著她又站了起來，幾乎是對著他吼道：“我不自己想辦法，難道你要我在一直在地攤上買衣服？”
    “指望你，我什麽時候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最後這句話，基本在聲嘶力竭。
    東和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表情，但是這一刻他的心底，卻是心如死灰。
    他轉過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沒有父母，也沒有朋友。
    他一度以為，和他一起長大的女朋友，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他曾經認為，無論發生任何事，無論生活如何艱難，隻要女朋友在他身邊，哪怕這個世界是一片洶湧澎湃的大海，自己至少也有一塊浮島，能讓自己安靜地休憩，可以讓自己回去。
    現在，他心底最後那絲對生活期待的火焰隨之熄滅了。
    他就像迷失在大海上的孤舟，永遠也找不到指引方向的燈塔，也永遠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他突然感覺無牽無掛，活著沒有一點意思。
    他想到了死。
    他來到一座橋上，看著身後的車水馬龍，就像橋下的河流那樣川流不息。
    他準備跳下去，與河流化成一體，讓河水帶著自己的身體，隨波逐流，隨便飄向哪裏。
    他連衣服都懶得解開，就失魂落魄地爬上欄杆。
    正準備跳下去的時候，一隻手拉住了他。
    東和回過頭，失神地看著這個拉住他的人。
    這是一個長得斯斯文文，但看起來麵色異常蒼白的青年人。
    但是雖然他臉色蒼白，那雙眼睛卻漆黑如墨。
    一雙眼睛雖然漆黑，在夜色中卻又在發亮。
    亮的就像天上的星星。
    一雙漆黑，而又明亮的眼睛，盯著東和，就像早已看穿東和的內心深處的脆弱，又像已經看透他的靈魂。
    東和怔怔地看著這個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個人開口說道：“雖然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人遲早都會死，也不用急著現在這一時。”
    東和怔怔地說道：“現在不能死？”
    “死本就不用太著急。”
    “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活著，你會發現很多有意思的事。”
    “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沒有一件事能讓我感覺到有意思。”
    “你可以嚐試著告訴我，之後你就會發現有一點意思。”
    “告訴你？”
    “對，告訴我。”
    “告訴你，然後從我身上，找到讓你覺得有意思的地方？”東和的眼神沒有一絲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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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不是我對你的不幸感覺到有意思，而是傾訴的過程中，本來就是一種分享。你把你的不幸分享給我，同時也算傳遞給我，我接收到後，說不定能夠幫你。”
    “幫我？”東和忍不住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眼淚從他眼裏流出來：“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除了打壓我，欺負我，還有誰能夠幫我？”
    “也許我能夠幫你。”青年人說得很認真。
    東和又怔住了。
    他看著麵前這個眼睛亮的像天上星星一樣的人，發現他好像並沒有拿自己開玩笑。
    “既然你連死都不怕，又何必害怕將自己的事講出來。”
    青年人看著東和的眼睛。
    東和也看著他。
    他從對方的眼睛裏，沒有看到類似以往其他人那樣的輕蔑，也沒有看到半點的惡作劇的意味。
    這個人的眼睛實在太亮，就像在一片汪洋之中，突然照射過來的燈塔，讓他突然找到了方向。
    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
    是啊，有什麽不能講的。
    有什麽好怕的。
    死都不怕，自己又害怕什麽。
    於是，他將金爺對自己的侮辱，以及自己女朋友的背叛，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像竹筒倒豆子一樣，統統傾訴給了這個陌生人。
    當東和說完最後一句話，他自己突然也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感覺。
    好像，沒有那麽痛苦了。
    自己身上好像輕鬆了很多。
    原來傾訴，也是一種釋放痛苦的辦法。
    東和說得很仔細。
    青年人也聽得很認真。
    最後，青年人居然咧開了嘴，笑了起來。
    正當東和開始認為，對方隻是尋自己開心的時候，青年人笑著說道：“你既然決定死，那不妨等三天再死。”
    青年人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東和瞪大了眼睛：“等三天？”
    “嗯，等三天。三天之後，到時你還是一心求死，我也不攔你，但是這三天之內，你先好好活著。”
    “為什麽要等這三天？”
    “三天之後，你就知道答案了。你先告訴我你的聯係方式，三天之後我再來找你。”
    東和默默交給了對方自己的手機號碼。
    他看著對方，突然問道：“你是打算幫我報仇嗎？”
    青年人搖了搖頭：“有些事，別人幫不了。有些仇，必須自己報。”
    “那到底為什麽要我再等三天？你到底想做什麽？”
    “三天之後你就明白了，急什麽。你一個什麽都沒有，都準備去死的人，難道還有什麽值得我圖謀的？”
    東和想想也是。
    看著這個奇怪的人，他又忍不住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人本來不準備告訴他，突然想了想，說道：“對於一個要死的人來講，告訴你我的名字也無妨。”
    “我叫沈鳶。”
    “申冤？”
    “嗯，沈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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