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 章 王爺回來了
    鐺——！
    鐵鍋墜地的聲響驚得篝火堆上的雪粒子簌簌滾落。
    章邯轉身時，玄色披風掃過結冰的旗杆，發出細碎的裂帛聲。
    那兩個火頭軍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凍得發紫的手指還保持著捧鍋的姿勢，皴裂的虎口正往外滲著血絲，鍋底那層稀薄的紅薯粥已凝成冰碴，混著泥沙在雪地上畫出慘白的星芒。
    “都尉恕罪！”年長些的兵卒突然跪進雪堆，破棉絮從膝頭翻出來，“是屬下一時沒拿穩，您要罰就罰我吧。”
    章邯喉頭動了動，彎腰拾起半塊凍硬的紅薯皮。
    指腹蹭過粗糲表皮時，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京城除夕，在達官貴人府上那碗金絲蜜棗羹是如何在青瓷碗裏漾出琥珀色的光。
    他摘下護腕裹住小兵滲血的手：&34；去傷兵營討些凍瘡膏，就說我說的。&34；
    “都尉！”一個隊長服飾的男子跑過來
    章邯微微點頭示意，隨後對身旁的玄一說：“你先在這裏等一會兒。”
    說完，便轉身朝著邊上的積雪走去。他抬起腳，在雪麵上擦拭著鞋子，
    “丙字營的那些崽子們是不是又偷懶了？”章邯頭也不抬地問道。
    “不是的，都尉大人。”小隊長連忙解釋道，
    “恰恰相反，弟兄們今日格外勤奮，主動加練了三趟槍陣！隻是……”說到這裏，小隊長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北風卷著演武場殘缺的旌旗，將小隊長的話撕成碎片：“......弟兄們用草繩當褲腰帶，前日練突刺陣，趙老四的棉褲叫槍杆挑開了襠，都尉，咱不是來賣慘，不如讓弟兄們試試吧，”
    章邯望著積雪中歪斜的槍架，忽然嗅到鐵鏽味，那是新兵掌心磨破的血，凝在榆木槍杆上成了紫黑的痂。
    玄一用劍鞘撥弄著篝火餘燼，火星子濺到章邯露趾的麂皮靴上：“昨日斥候來報，燕軍在黑鬆林增了六處哨卡。”
    他故意提高聲量，看著小隊長瞬間煞白的臉。
    章邯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望了一眼演武場上正在刻苦訓練的弟兄們，又轉過頭看著眼前這個麵露難色的小隊長。
    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現在外麵形勢不明，進山太過危險。況且營裏幾萬弟兄，光你們幾個打的那點東西又夠幹嘛的。你先回去，我會想想辦法給兄弟們改善夥食。”
    說完便轉身走向玄一。
    “你想這時候進山？怕是剛摸到獐子窩，腦袋就懸在燕軍轅門了。”玄一道。
    “可營裏存糧撐不過半月。”章邯抓起把雪搓臉，冰渣子混著胡茬刺進毛孔，
    “今早軍需官說，京畿道今年因為遭了雪災，押糧官在黃河渡口截了七成糧草充作賑災，咱們現在每人每日隻得四兩糧。”
    演武場角落突然傳來悶響。眾人轉頭望去，見個消瘦身影正抱著槍杆啃。
    是個剛及冠的隴西兵，把榆木槍頭含在嘴裏咂摸，仿佛上麵沾著昨夜夢裏油汪汪的臘肉味。
    玄一握劍的手緊了緊，劍柄纏的舊麻繩勒進掌心：“主子臨行前交代，燕軍斥候最擅雪地追蹤。上月乙字營兩個夥夫去冰河摸魚，三天後首級就掛在......”
    “玄侍衛！”章邯拉著玄一製止他說下去。將他拉至人群更遠的位置，
    這才小聲的問道：“算算時間殿下該回來了吧。這都好些天了，殿下還沒有消息，不會出事吧。”
    玄一其實心裏也急，但是他作為主子身邊的第一心腹，是不能慌神的。
    “放心吧，章都尉，主子做事一向謹慎，如果有事一定會讓探子遞消息出來。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唉，”章邯應了句，“對麵的燕軍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像條死狗窩在三十裏外，害得咱們又要在軍營裏過年，真想和他們痛痛快快打一場。”
    玄一也不是個會安慰人的，“過年跟你有什麽關係，你就算不在潼關，也是在京郊，又是個光棍，與你今日有何區別。還不都是和一群大老爺們兒過。”
    章邯“嘿”了一聲，“你小子，我要是在京城，起碼過年還能給兄弟們整點酒菜吧。老侯爺年年過年都會給我們幾個單獨送幾壇好酒，在潼關，什麽也沒有。”
    玄一想起潼關有殿下的莊子，去年縣主給他們送了一批高產糧種，後來莊子上還給殿下寫了信，不過信主子沒看，他也不知道現在的莊子是個什麽境地。
    說不定可以解眼前困境。
    但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太幼稚，即便莊子上境況有所改善，想來也無法供給幾萬將士。
    玄一望著篝火堆裏焦黑的紅薯皮一時有些失神，忽然想起離京那日，朱雀大街酒肆裏潑出的殘酒是如何在青石板上蒸騰起一陣白霧。
    他解下腰間的皮囊擲過去，章邯眼疾手快接過仰頭暢飲，有冰晶順著嘴角滑進鐵甲，那囊裏裝的不過是融化的雪水。
    喬菁菁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中有了計較。
    “我記得我有安排人給潼關軍送棉衣，他們怎麽能凍成這樣？”
    澹台舟一臉茫然，並不清楚其中的曲折，對視一眼後兩人決定現身。
    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和麻煩，喬菁菁身形一閃，瞬移到軍營轅門外，裝作和澹台舟從外麵回來的樣子。
    “報——！”傳令兵跌跌撞撞地飛奔過來，
    “都尉，回來了！回來了！”
    章邯聽到呼喊聲，眉頭微皺，轉頭看向來人，大聲問道：“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誰回來了？”
    小兵因為太過激動嗓子都喊劈了，卻還卯著勁高聲喊道：“王爺回來了，是王爺回來了！”
    章邯：！！！
    玄一聞言轉身便先一步向著轅門方向疾馳而去，速度之快猶如閃電一般，章邯反應過來緊跟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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