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撿到一隻小小嬰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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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之後,雲深不知處漸入深秋。
    中秋家宴的和睦氣氛,如同一陣溫和的暖風,悄然融化了雲深不知處某些無形的堅冰。
    藍啟仁雖依舊嚴肅,但對魏無羨出現在藍忘機身邊,出現在早課上,甚至在藏書閣附近晃悠時拉著藍忘機的手腕,都仿佛視而不見,頂多在他行為過於跳脫時,嚴厲地咳嗽一聲以示警告。
    這已經是極大的進步。魏無羨心知肚明,也樂得在藍忘機身邊稍稍收斂幾分屬於少年人的頑皮。
    隻是那份骨子裏帶來的、曆經漫長歲月沉澱下來的些許散漫,以及身為神明卻沉溺於人間少年情愫的奇異感,總在不經意間流露,惹得藍忘機無奈又縱容。
    日子在雲深不知處規律的晨鍾暮鼓和魏無羨時不時的“小驚喜”中平靜流淌。山間的楓葉由青轉黃,再漸漸染上濃烈的紅,層林盡染,美不勝收。
    魏無羨尤其喜歡拉著藍忘機去後山賞楓。他體內那份屬於神明的悠遠視角,總能讓他比同齡人更敏銳地捕捉到自然流轉的極致之美。
    每次回來,他不是懷裏揣著一捧精心挑選、紅得最是純粹耀眼的楓葉,說要夾在藍忘機常看的書裏,就是衣襟上沾了幾片落葉,被藍忘機無奈又仔細地替他拂去。
    然而,藍忘機平靜外表下的心湖,卻因一個即將到來的日子而悄然泛起了漣漪——魏無羨的生辰,近了。
    具體是哪一天,魏無羨自己很少主動提及。
    他幼年流浪的記憶模糊不清,生辰於他而言,在漫長的神生裏本就是個微不足道的標記。
    但自從被藍忘機帶回雲深不知處,這個日子便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那是屬於藍忘機的“魏嬰”這個身份,屬於他與藍忘機共同擁有的、珍貴的人間時光的起點。
    他記得藍忘機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問他生辰時,那雙琉璃色眼眸裏的專注與認真,仿佛要將這個日子刻進心裏。
    藍忘機確實記得無比清晰:十月的最後一天。
    在很久以前,當那個渾身髒兮兮卻有一雙異常明亮眼睛的小小身影,怯生生地被他牽回藍家時,他便記住了這個日子。
    以往,他們尚是懵懂孩童,情愫未明,藍忘機隻能將這個日子珍藏在心底,在無人知曉的靜室角落,默默對著虛空祝禱,願他平安喜樂。
    如今,他們心意相通,他光明正大地擁有了站在魏嬰身邊的資格,甚至……擁有了被他攬入懷中、感受那份獨占欲的親密。這個生辰,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沉甸甸的分量。
    他想送他一份生辰禮。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般迅速纏繞了藍忘機的心。
    送什麽?這成了比研習古籍、比完成課業更讓這位素來清冷自持的少年感到棘手和……甜蜜苦惱的問題。
    魏嬰喜歡什麽?似乎很多。
    他喜歡甜食。雲深不知處廚房新製的桂花糕、鬆子糖,總能讓他眼睛亮起來,像偷到蜜的小獸。
    但生辰送糕點?似乎太過尋常,也顯得不夠鄭重。藍忘機想送一份能長久留存、承載心意的禮物。
    他喜歡新奇有趣的東西。山下彩衣鎮集市上那些精巧的小機關玩具、畫著奇異故事的畫本子,或是造型奇特的點心,都能讓他興致勃勃地研究半天。
    但這些東西,藍忘機總覺得……不夠特別。它們承載不了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想要表達卻笨拙難以言說的情意。他想要送的,是一件能讓魏嬰真正記住、能長久陪伴他、甚至能在某個瞬間觸動他心弦,讓他想起“藍湛”的東西。
    他還喜歡……逗弄自己。這個念頭讓藍忘機的心跳微微加速,臉頰也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魏嬰似乎尤其喜歡看他因自己而失態、看他臉紅、看他被自己突然的靠近或話語弄得手足無措的樣子。
    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裏,藏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強烈的獨占欲。
    難道……送自己?這個過於大膽的想法甫一出現,就被藍忘機強行壓下,耳尖卻紅得滴血。太……太不知羞了。他做不出這等事。
    況且,他們雖心意相通,也僅限於親昵的擁抱和偶爾臉頰、額頭和唇角的輕吻,再進一步的……藍忘機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發燙。
    藍忘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他開始在藏書閣翻閱一些與“禮”相關的典籍,試圖從中找到靈感。
    然而那些繁複的禮儀規範和象征意義,似乎都與魏嬰那份帶著神性沉澱的跳脫與早慧格格不入。
    他甚至在習字臨帖的間隙,罕見地走了神,目光落在窗外飄落的楓葉上,思考著用靈力將楓葉永遠定格在最美的形態是否可行?隨即又自己否定了,太過刻意,失了自然意趣。
    一日午後,魏無羨又溜達到寒室附近,恰逢藍曦臣在庭院中煮茶賞景。十六歲的藍曦臣已初具未來的澤蕪君的溫雅風範。
    “無羨來了?”藍曦臣溫潤一笑,示意他在旁邊石凳坐下,“正好,新得的雪頂含翠,嚐嚐。”
    魏無羨毫不客氣地坐下,端起小巧的白玉茶杯品了一口,讚道:“好茶!藍大哥雅致。”他眼珠一轉,看到藍曦臣手邊放著一卷畫軸,似乎剛打開看過,隨口問道,“藍大哥在看什麽寶貝?”
    藍曦臣將畫軸遞給他:“不是什麽寶貝,是忘機前些日子尋來的一幅前朝古畫殘卷,托我看看能否找人修複。畫的是江南煙雨,意境甚好,可惜破損嚴重。”
    魏無羨展開一看,果然是幅意境悠遠的山水,隻是絹本老化,多處斷裂汙損。
    他想起與藍忘機去年隨藍啟仁下山遊曆江南時的種種,心中微暖,嘴上卻帶著少年人的促狹:“藍湛就是講究,一幅破畫還要費心思修。”話雖如此,他看得卻很仔細,手指無意識地拂過畫上殘存的墨跡,那專注的神情,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仿佛能透過破損的絹帛,觸摸到時光長河中的某個片段。
    藍曦臣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忽然想到什麽,溫和地開口:“說起來,無羨的生辰快到了吧?十月底?”
    魏無羨一愣,有些意外地抬頭,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著藍曦臣溫和的臉龐:“啊?藍大哥怎麽知道?”他明明記得自己隻在藍忘機麵前提過一次。
    藍曦臣微笑,看著眼前這個被弟弟視若珍寶、氣質獨特的少年:“忘機前幾日……練琴時有些心不在焉,問起時,他提了一句。”
    他沒有說藍忘機當時是如何欲言又止、如何罕見地流露出困擾和一絲羞赧的神情,隻道,“他大概是在為你挑選生辰禮,頗為費神。”
    魏無羨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瞬間湧遍四肢百骸。藍湛……在為他準備生辰禮?
    還為此費神?這個認知讓他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揚起,心裏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糖,甜絲絲地化開,還帶著點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作為神明,他早已看淡了凡俗的禮物,但來自藍湛的這份心意,卻讓他這個“魏嬰”的身份感到無比珍視。
    那是他漫長旅途中最想收集的、獨屬於藍忘機的靈魂碎片所綻放的光芒。
    “他啊……”魏無羨放下畫軸,端起茶杯掩飾自己過於明顯的笑意,語氣故意放得輕鬆,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調侃,“藍大哥你也知道,藍二哥哥最是守禮古板,送禮肯定又是些書啊、字帖啊、或者規規矩矩的筆墨紙硯,沒勁透了。”
    話雖這麽說,他眼底閃爍的光芒卻出賣了他內心的期待和歡喜,那光芒深處,還藏著一絲神明對人間純粹情意的珍賞。
    藍曦臣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笑意更深:“忘機心思細膩,或許這次會不一樣。無羨可有特別想要的?”
    “特別想要的?”魏無羨摸著下巴,故作認真地想了想,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靜室的方向,帶著點少年人的狡黠和那份毫不掩飾的獨占欲,“嗯……想要什麽他都能給嗎?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他拖長了調子,指尖輕輕點著石桌,顯然意有所指,卻又帶著恰到好處的青澀。
    藍曦臣失笑搖頭,不再多問,隻是溫和地提醒:“無論他送什麽,想必都是用了心的。”
    魏無羨在藍曦臣這裏喝了茶,又閑扯了幾句,便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