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暖風帶著山野的氣息，魏無羨與藍忘機離開雲深不知處已有月餘。
    他們一路南下，行蹤不定，時而禦劍掠過崇山峻嶺，時而漫步於市井鄉野，遇妖除妖，遇祟除祟，默契天成。
    這日，他們行至一處名為“清水澗”的偏遠山穀，遠遠望去，本該是山清水秀之地，卻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連鳥鳴聲都顯得稀落。
    行近穀口，一棵虯枝盤結的老槐樹突兀地立在路旁，樹上密密麻麻掛滿了褪色發暗的紅布條，上麵用朱砂歪歪扭扭畫著鎮邪符咒。
    風過時，布條如血幡般飄蕩，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藍湛，”魏無羨停下腳步，手指無意識地在腰間陳情笛上摩挲，眉頭微蹙，“好重的怨氣，非比尋常。這鎮邪符畫得拙劣，卻掛了滿樹，此地人心惶惶久矣。”
    藍忘機眸光清冷，望向山穀深處，避塵劍鞘在晦暗天光下泛著幽冷的微芒。“怨氣凝而不散，有冤屈。”
    他言簡意賅，卻道破關鍵。尋常厲鬼怨氣衝天，此地怨氣卻沉鬱如鉛雲，帶著化不開的悲涼與不甘。
    二人對視一眼，無需多言，默契地向山穀內走去。
    村口幾個正在修補籬笆的漢子，遠遠瞥見兩個氣度不凡的外鄉人，如同見了鬼魅，臉色煞白，丟下工具便連滾帶爬地躲進屋裏，“砰”地關緊了門扉。
    一路行來，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偶有孩童好奇張望，立刻被大人驚恐地拽回屋內，空氣中彌漫著死寂般的恐懼。
    終於，一位須發皆白、拄著拐杖的老者，顫巍巍地從一間稍顯齊整的茅屋中走出，渾濁的眼睛裏滿是驚懼與絕望：“二位…二位貴人，快些離開吧！我們清水澗…鬧鬼！凶得很呐！”
    魏無羨臉上掛著慣有的、令人放鬆警惕的溫和笑意，上前一步，指尖悄然彈出一縷幾乎看不見的金芒，沒入老者眉心。
    老者渾身一震，連日來因驚懼而鬱結的胸悶氣短竟奇跡般舒緩不少。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玄衣青年，又看看旁邊那位白衣勝雪、氣質清絕的公子，猶豫再三，終於長歎一聲，側身讓路：“罷了…二位請進吧，若…若真能解我清水澗之厄，老朽代全村…謝過二位了。”
    屋內陳設簡陋，土牆斑駁，卻貼滿了新舊不一的黃符，角落還供奉著幾尊麵目模糊的神像，香火早已斷絕。
    老婦人奉上兩碗渾濁的粗茶，老者自稱姓吳）才抖著聲音道出實情：
    “三個月前…村東頭柳木匠家的閨女，柳青娘，她…她投了村口那口老井了…”
    吳老漢聲音發顫，“自那以後，那井…那井就變成了吃人的魔窟！每到子夜，井裏就傳來青娘那丫頭嗚嗚的哭聲，淒慘得瘮人…起初隻是哭，後來…後來就開始害人了！
    先是村西的張獵戶，夜裏路過井邊，第二天被人發現死在自家床上，眼珠子…眼珠子生生被摳了去！
    臉上還帶著笑，手裏緊緊攥著一縷…青娘的頭發！再後來…王鐵匠、李寡婦…前前後後已經沒了五個人！
    死狀…都…都跟張獵戶一樣！村裏請了道士、神婆，符水喝了，法事做了，銀子花光了…沒用！
    那樹上的紅布條，就是最後請來的神婆讓掛的，說能鎮住她…可昨夜，那神婆自己…也死在井邊了！”
    藍忘機靜靜地聽著，敏銳地捕捉到關鍵：“柳青娘為何投井？”
    吳老漢眼神驟然閃爍，嘴唇哆嗦著，含糊道：“唉…女娃兒家，心思重，許是…許是受了委屈，一時想不開…”
    魏無羨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放下粗陶茶碗，身體微微前傾，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清澈見底，直視著吳老漢躲閃的眼睛：“吳老伯，冤有頭，債有主。
    柳青娘如此大的怨氣，絕非‘一時想不開’能解釋。若真想平息此事，助她往生，也救你們全村，還請據實相告。”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與不容置疑的力量。
    吳老漢被那目光看得心頭劇震，仿佛所有心思都被洞穿，額上滲出冷汗，終於崩潰般道：“是…是裏正！是裏正老爺和趙員外…他們…他們說清水澗大旱，是因為…是因為青娘這丫頭命格不祥，是…是旱魃轉世！要…要用她祭天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