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感覺自己的意識如同沉溺在冰冷漆黑的深海，不斷下墜，唯有刺骨的寒意在瘋狂啃噬著所剩無幾的知覺。
    又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拋棄在寒冬街頭的破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肺腑針紮般的疼痛。
    外界的聲音模糊而遙遠，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冰牆。
    他似乎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有力而穩重的臂膀小心地抱起，顛簸中，那懷抱帶來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卻真實存在的暖意，驅散了少許致命的嚴寒。
    隨後是更嘈雜的人聲，碗碟碰撞的輕響，以及一股濃重苦澀的藥味彌漫在空氣裏。
    他被人輕柔地放平，厚重的、帶著陽光氣息的棉被覆蓋上來。
    有人用溫熱的布巾擦拭他冰冷的臉頰和手腳，動作細致。
    還有微弱的、與他自身靈力截然不同的溫和力量試圖探入他幾乎凍僵的經脈，卻收效甚微。
    這些感知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無法拚湊成完整的畫麵。
    他大部分時間都沉淪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冰冷交織的噩夢裏，偶爾才會掙紮著浮出意識水麵一瞬，旋即又被拉回深淵。
    “……冷……”極細微的、帶著哭腔的囈語從他青紫色的唇瓣間逸出，脆弱得如同雛鳥的哀鳴。
    守在床邊的大夫連忙又給他加了一床被子。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頑固的、盤踞在他五髒六腑和經脈深處的寒意，終於在一股外來藥力的輔助下，開始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
    雖然身體依舊冰冷虛弱，但至少，那瀕死的麻木感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遍布全身的酸痛和無力。
    魏無羨的眼睫劇烈顫抖了幾下，終於極其艱難地，撐開了一條細縫。
    模糊的光線湧入，刺得他立刻又閉上了眼。適應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嚐試睜開。
    視線依舊模糊，隻能大致分辨出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陳設簡單，像是客棧的布置。
    屋頂的木質橫梁，糊著素紙的窗戶，以及……床邊坐著的一個模糊的、身著深色衣袍的陌生身影。
    那身影見他醒來，似乎動了一下，一個溫和的、帶著關切的中年男聲響起：“孩子，你醒了？感覺如何？可能聽見我說話？”
    魏無羨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灼痛，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極輕微地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聽見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聲音似乎鬆了口氣，隨即吩咐道，“快去把溫著的藥端來，再讓廚房送些清淡易克化的粥食過來。”
    有人應聲而去。
    魏無羨努力聚焦視線，終於看清了床邊人的模樣。
    那是一位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子，麵容儒雅，眉目溫和，穿著一身紫色的勁裝，外麵罩著同色係的寬袖長袍，衣領和袖口繡著精致的火焰紋樣，看起來身份不凡。
    此刻，他正看著自己，眼神裏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憐憫。
    “莫怕，”見魏無羨眼神茫然又帶著警惕，男子聲音放得更柔，“我姓江，名楓眠。
    昨日在夷陵街頭發現你昏倒在地，渾身冰涼，便將你帶來了這客棧救治。你已昏睡了一日一夜了。”
    江……楓眠？
    魏無羨混沌的腦子緩慢地運轉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他此刻虛弱不堪，神識混亂，根本無法細思。
    他隻是隱約明白，是眼前這個人救了自己。
    他嚐試著想動一下手指表示感謝，卻發現連這麽微小的動作都無比艱難，全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
    “你寒氣入體極深，身子虛弱得很，暫且不要動彈，好生休養。”
    江楓眠溫聲安撫他，並親手接過下人端來的藥碗，用湯匙舀了，仔細吹溫了，才小心地遞到他嘴邊，“來，先把藥喝了，大夫說這藥能驅散你體內寒氣。”
    那藥汁黝黑，散發著難以形容的苦澀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