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沉重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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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刻骨的恨意與無盡的自我厭棄:
    “然而……自從那一日……我被蕭智……以及那些來自羅刹、東倭的……禽獸不如之徒……合力玷汙、踐踏之後……”
    “玷汙”、“踐踏”二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每個人的耳膜!“我便開始……痛恨這副招致禍端的皮囊!痛恨這惑人的容顏!痛恨這……引人覬覦的曲線!”她的目光掃過自己赤裸的身體,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肮髒的器物,充滿了極致的厭惡!
    “既然……蕭智!那些羅刹鬼!東倭賊!皆貪戀這具皮相!皆妄圖占有它!玩弄它!”她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那麽……我便將它……連同它所承載的……所有屈辱與肮髒……一同……深埋!讓它……永世……不見天日!”
    她的話語,如同冰原上的寒風,席卷整個暖閣!眾人仿佛能感受到她那滔天的恨意與自毀的決心!
    “於是……我為自己……打造了一層……最厚重、最黑暗的……軀殼!”
    她指向地上那堆漆黑的衣物與麵具,“無人……能再窺見我的麵容!無人……能再覬覦我的身形!甚至……無人……能再聽到我真實的聲音!”
    她的聲音再次變得冰冷而詭異,仿佛在模仿那個她扮演了多年的“空渡母”,“我讓所有人……畏懼我!讓所有人……遠離我!讓他們……無法揣測我的心思!無法感知我的情緒!”
    “我……親手……閹割了自己作為女人的……所有特征!”這殘酷的字眼,被她用一種近乎平靜的語氣說出,卻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膽俱寒!“我將自己……徹底……變成一個符號!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夜夢魘!一個……行走於陰影之中的……恐怖傳說!”
    她的語氣漸漸帶上了一種病態的麻木與……一絲扭曲的掌控感:
    “久而久之……我竟習慣了……這樣的存在。甚至……開始享受……這種被恐懼包裹、無人敢於靠近的……‘安全’。”
    “這層厚重的軀殼……便成了我……逃避這肮髒塵世的……壁壘!成了支撐我……在這煉獄中……苟延殘喘的……唯一勇氣!”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外人皆道我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暗夜使者……可隻有我自己知道……藏在這層殼下的……是何等不堪一擊……何等……可笑可悲的……脆弱!”
    她深吸一口氣,那決絕的目光再次變得清明而堅定,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所以!今日!我當著你們的麵……親手……褪下這層……自欺欺人、可笑又可悲的……軀殼!”
    “我要……重新……麵對這真實的……傷痕累累的自己!”
    “從今往後!我——空渡母!絕不再做……蕭智!羅刹人!東倭人!手中那張……可以隨意拿捏、交易的……‘牌’!”
    “我必須……把那個被遺落在黑暗深淵中的……過去的‘我’……找回來!把她……遺失的歲月……重新……認認真真地……活一遍!”
    言畢!
    空渡母不再有絲毫猶豫與遮掩!她開始講述!用那清冷而悲傷的本音,將那段塵封在心底、浸透了血淚的過往,緩緩道來:
    少女時期的天真爛漫,與盧比孔長老亦師亦父的孺慕之情……如何被蕭智的陰謀與偽善一步步引入陷阱……那場發生在陰暗角落、令人發指的淩辱與背叛……盧比孔長老為護她而遭受的殘酷折磨與性命垂危……以及……遇見救出烏瑟瑪聖的鬼門龍王……烏瑟瑪聖女,為了換取她與盧比孔長老兩條性命,如何忍辱負重,以自由為代價,將自己作為人質,心甘情願地踏入蕭智精心構築的金絲牢籠,從此畫地為牢……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講述者的心上!也烙印在傾聽者的靈魂深處!
    暖玉閣內,除了早已洞悉內情的冷血郎君,以及依舊神遊天外、茫然無知的閔墨,其餘所有人——帝女、青囊先生、慕容婉兮、風靈兒、霜靈兒、逸雲蕭……皆是第一次聽聞這驚心動魄、慘絕人寰的秘辛!
    隨著空渡母那飽含血淚的講述接近尾聲……暖閣中剛剛因她驚世之舉而打破的死寂,再次降臨!而且……這一次的死寂,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如同萬丈深海之下的絕對黑暗與壓力!
    燭火不知何時已燃盡最後一滴蠟淚,悄然熄滅。唯有清冷的月光,透過巨大的琉璃窗,無聲地灑落,籠罩著那具赤裸而倔強的、如同獻祭般挺立的身軀,也籠罩著暖閣內……一張張寫滿了震驚、憤怒、悲傷、難以置信……最終化為一片空白死寂的臉龐。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胸口,令人……無法呼吸。隻有空渡母無聲滑落的淚珠,在月光下閃爍著……令人心碎的……微光。
    暖玉閣內死寂一片,唯有窗外夜風拂過竹葉的沙沙聲,更襯得氣氛凝重如鉛。 帝女那清冷如冰玉的聲音,終於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鳳目如電,牢牢鎖住空渡母那隱藏在羽毛麵具下的雙眼, 聲音因緊繃而略顯沙啞,一字一頓地問道:
    “如此說來……盧比孔長老……他……可能至今……仍活在世上?!” 這問話,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希冀, 也蘊含著對殘酷真相的沉重準備。
    “是。” 空渡母的回答依舊平淡,如同深潭不起波瀾的水麵, 但她那雙寒潭般的眸子,卻在月光映照下,清晰地倒映出閃爍的光點——那是強忍未落的淚水折射出的微光。 “至少……在我被迫離開那座囚籠之時……他……尚存一息。”
    提及“盧比孔長老”之名,仿佛觸動了心底最深的傷疤, 盡管她極力控製,削瘦光潔的肩頭仍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