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定法擢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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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皇三年初秋的大興城,暑氣已隨幾場夜雨悄然褪盡。宮城深處的大興殿內,青銅熏爐裏燃著西域進貢的安息香,煙絲如縷,纏繞著殿中案幾上堆疊的竹簡與絲帛文書。楊國奇身著赭黃十二章紋龍袍,端坐在禦座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案角——這具屬於楊堅的身體,他已占據了三年有餘。從最初躲在帷幕後揣摩權臣心思的惶恐,到如今端坐龍椅、執掌大隋江山的沉穩,他早已將“楊堅”這個身份,揉進了自己穿越而來的靈魂裏。
殿外傳來內侍輕緩的通報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陛下,內史令李德林、尚書左仆射高熲、納言蘇威,在外候召。”
“宣!”楊國奇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獨有的威嚴,尾音裏還藏著幾分隻有自己知曉的篤定——今日這場議事,關乎他為大隋鋪就的長治久安之路,容不得半分差池。
很快,三位大臣緩步而入。李德林身著青色官服,須發微白,手中還攥著一卷未及整理的《開皇律》草案,眉宇間滿是文臣的嚴謹;高熲一身紫色袍衫,腰束玉帶,步履沉穩,他剛從新都營建工地趕來,靴底還沾著些許塵土,卻絲毫不顯狼狽,隻透著實幹家的利落;蘇威則穿著淺緋色官服,麵容溫和,眼神卻透著審慎,他素來關注民生,此刻見陛下神色凝重,便知今日議題絕非尋常。
三人行過三拜九叩之禮,待楊國奇賜座後,才各自在殿中錦凳上坐定。李德林率先開口,語氣恭敬:“陛下今日召臣等前來,不知有何國事相商?”
楊國奇沒有直接作答,而是抬手示意內侍將案上的幾卷文書分發給三人。“諸位先看看這些——這是近三年來,我朝推行的均田令、減免租調、整頓吏治、興修水利的條文匯總。”
三人接過文書,細細翻閱。高熲一眼便看到均田令中“丁男授田八十畝,永業田二十畝”的條款,指尖在字上頓了頓——當初推行此法時,他曾擔心豪強抵製,可陛下力排眾議,連奪了數家隱瞞田產的世家土地,才讓政令落地,如今關中百姓已能安心耕作,流民歸鄉者逾十萬。蘇威則盯著“歲役減為二十日”的條目,眼中泛起暖意,去年關中大旱,陛下不僅免了當年租調,還派官賑災,若不是役期縮短,百姓也無力恢複生產。
待三人看完,楊國奇才緩緩開口:“近三年,我等革弊政、安民生,總算讓大隋有了幾分氣象。可諸位想過嗎?今日這些利民之策,若他日你我不在了,繼承者若是改弦更張,或是被世家裹挾,百姓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穩,豈不是又要落空?”
這話一出,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李德林撫著胡須,眉頭微蹙——他身為內史令,掌典章製度,最清楚曆代政令“人亡政息”的弊病;高熲也沉下臉,他親曆過北周末年的混亂,深知政令反複對百姓的打擊;蘇威則輕輕歎了口氣,接口道:“陛下所言極是。昔年北魏孝文帝推行均田,可孝文死後,新法便遭破壞,最終導致流民四起……”
“正是如此。”楊國奇打斷他,語氣愈發堅定,“所以今日召諸位來,是想商議一件事:將這些有利民力休養的政令,以‘定國大法’的形式寫入典章,明定‘後世君主不得擅自更改’,讓這些政策成為大隋的根基,代代延續。”
這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靜水,在三人心中激起千層浪。李德林猛地抬頭,眼中閃過精光:“陛下是想立‘永製’?此法若成,便是千古功業!臣以為,可將均田、輕徭、吏治三事列為‘國本三律’,寫入《開皇律》總則,再由尚書省頒行天下,讓州郡縣官人人知曉,百姓人人傳誦。”
高熲也立刻附和:“臣讚同!不過光有律法還不夠,還需設‘監法禦史’,專查地方是否遵行大法,若有官員擅自更改役期、侵占民田,立奏朝廷,嚴懲不貸。”他常年掌政務,最懂“執行”二字的重要性——再好的律法,沒有監督,也會淪為一紙空文。
蘇威則補充道:“陛下,此法推行,還需安撫世家。如今關中世家雖收斂了氣焰,但仍有隱田逃稅者,若將‘均田不得違’寫入大法,需派官徹底清查田畝,同時許世家子弟入仕,以安其心,免得他們暗中阻撓。”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將定法的細節梳理清楚。楊國奇看著眼前的三人,心中頗感欣慰——李德林善謀典章,高熲善抓執行,蘇威善顧民生,這三人便是他穩固江山的左膀右臂。待三人說完,他才緩緩道:“諸位的提議,正合我意。此事便交由三位負責,李德林主筆修訂典章,高熲統籌監督之製,蘇威協調世家與民生,務必在今年冬學前完成,頒行天下。”
李德林、高熲、蘇威三人同時起身,躬身行禮,語氣無比鄭重。李德林聲音微顫:“臣必以畢生所學,定此大法,不辱陛下所托!”高熲則斬釘截鐵:“臣若見有違此法者,縱使是皇親國戚,亦必彈劾到底!”蘇威也拱手道:“臣定當安撫百姓、調和各方,讓大法落地生根。臣等願以自己的政治生命,扞衛這些典章製度!”
楊國奇看著三人堅毅的神色,輕輕點頭——定法之事,算是塵埃落定。他話鋒一轉,忽然提起另一個名字:“諸位,今日還有一事相商——朕欲擢升李淵為隴東刺史,讓其去隴東曆練一番,諸位以為如何?”
這話一出,三人都愣住了。蘇威率先露出不解之色:“陛下,李淵雖為唐國公之後,可如今不過是千牛備身,從六品官,驟然擢升為正四品刺史,恐朝野非議啊?再說隴東毗鄰突厥,邊境不穩,李淵年輕,怕是難以勝任……”
高熲也皺起眉,他對李淵略有耳聞,隻知其是北周八柱國李虎之孫,卻從未見其有過突出功績:“陛下,隴東乃西北重鎮,需得有勇有謀、熟悉邊事者鎮守,李淵……臣未曾聽聞他有領兵或治政之才。”
李德林雖未說話,卻也微微搖頭——他掌官員考核,李淵的考課記錄上,隻有“謹守職責”四字,並無亮眼之處,如此提拔,確實不合常理。
楊國奇早料到三人會有此反應,他端起禦座旁的茶杯,淺啜一口,緩緩道:“諸位莫急,李淵雖職位不高,卻有三大政績,是諸位未曾留意的。”
他放下茶杯,目光掃過三人,緩緩道:“第一樁,去年營建新都大興城,朝廷缺錢,濟東郡主呂媛手中有曲江池畔的旺鋪期房,卻不知如何售賣。是李淵親自下場,導演出了個‘期房預售’的法子——將旺鋪分為三批,先付三成定金便可預訂,承諾今年秋前完工,還附帶園林、漕運配套。結果不過一月,五十間旺鋪便售罄,籌得三百萬貫銅錢,解了新都營建的燃眉之急。”
這話讓三人都愣住了。蘇威最先反應過來,眼中滿是驚訝:“‘期房預售’?此法倒是新奇!曲江池乃繁華之地,旺鋪雖好,可百姓多怕交付無期,李淵竟能讓富商願意先付定金,倒是有些本事。”高熲也點頭,他去年主管新都營建,深知當時缺錢的窘迫,若不是那三百萬貫銅錢,工期至少要延後半年,百姓徭役也得增加——這李淵,竟在後勤上立了大功。
楊國奇繼續道:“第二樁,前年我欲派使者出使陳國,名為議和、實為刺探其軍備、糧儲情況。當時朝臣推薦的使者全是陳國熟知的老臣,陳國對這些人早有預案。是李淵指出我等的決策缺陷。派柳裘出使陳國。結果,柳裘出使陳國,不僅摸清了陳國朝堂形勢,還獲得了向陳國派遣密探的機會、為了解陳國邊防布局創造了有利條件,對我們日後應對陳國,至關重要。”
李德林聽到“柳裘”二字,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柳裘如今已升為內史省主簿,確實是個有才幹的人,卻沒人知道是李淵舉薦的。他撫著胡須,喃喃道:“能識人至此,可見李淵有知人之明。”
“第三樁,便是今年春,韓擒虎、賀若弼率軍征討陳國的邊境叛軍,那叛軍有十萬之眾,盤踞在廬江一帶,糧草充足。當時前線糧草轉運困難,是李淵主動請纓,負責廬州漕運。他改了以往‘分段轉運’的法子,直接派船從淮水入長江,避開叛軍眼線,將糧草直接送到韓擒虎軍中。不僅如此,他還派斥候摸清了叛軍的糧草囤積地,密報給賀若弼,賀若弼才得以夜襲糧營,斷了叛軍後路,最終消滅了這十萬精銳。”
這話一出,高熲猛地坐直了身體。他是這場戰役的統籌者,深知廬江之戰的艱難——十萬叛軍若不能速滅,恐引發陳國大規模反撲,李淵的漕運與情報,竟是此戰獲勝的關鍵!他看向楊國奇,語氣中已沒了疑惑,隻剩讚歎:“陛下竟知此事!李淵此舉,不僅保障了後勤,還助前線破敵,確實是有功之臣!”
李德林與蘇威也徹底明白了。李德林拱手道:“李淵有經世之才,既能籌錢、識人,又能助戰,任隴東刺史,既能鎮邊,又能曆練,是個好安排。”蘇威也點頭:“隴東毗鄰突厥,需得有人能協調軍民、籌措糧草,李淵在漕運、籌款上有經驗,正好能派上用場。陛下知人善任,臣等佩服。”
見三人都已認可,楊國奇心中放下一塊石頭。他之所以提拔李淵,不僅是因為這三大政績,更因為他知道,這位未來的大唐開國皇帝,此刻雖年輕,卻已有了雄才大略——將他派到隴東,既能利用他的才幹鎮守邊疆,也能讓他遠離關中的政治漩渦,避免過早卷入世家爭鬥,也算是一舉兩得。
議事結束後,三人躬身告退。李德林走出大興殿時,還在思索著“定國大法”的條文;高熲則快步走向尚書省,準備安排“監法禦史”的人選;蘇威則放緩腳步,望著殿外飄落的梧桐葉,心中想著要如何向百姓解釋新的大法——他們都知道,今日這場議事,將改變大隋的未來。
而此時的大興殿內,楊國奇獨自坐在禦座上,望著窗外的秋陽。他抬手摸了摸龍袍上的日月星辰紋,心中感慨萬千——穿越三年,他從一個旁觀者,變成了改變曆史的人。定大法,是為了讓百姓長治久安;擢李淵,是為了讓大隋多一個能臣。至於未來會如何,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好每一步。
兩日後,朝廷頒下兩道詔令:一是修訂《開皇律》,將均田、輕徭、吏治列為“國本三律”,明定後世不得更改;二是擢升千牛備身李淵為隴東刺史,即刻赴任。
消息傳到李淵府中時,李淵正在書房整理兵法。他今年不足二十歲,身形挺拔,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接到詔令的那一刻,他先是愣住,隨即眼中閃過激動與感激——他知道,自己這一年多來的努力,終於被陛下看在了眼裏。他快步走到院中,望著皇宮的方向,深深躬身行禮:“臣李淵,定不負陛下所托!”
當晚,楊國奇賞賜李淵與自己一同湯浴。他不為別的,就為後世史書上寫的“高祖身上多附乳,狀如北鬥七星”帝王之象的記載,他倒要親自見識一下,看看是否屬實。結果令人失望,他隻看到了李淵那一身堅實的肌肉塊子和那遠超常人的男人本錢。
唉,看來史書也他娘的造假呀!
這一日,陽光正好,灑在李淵的身上。這位未來的大唐帝國締造者,踩著初秋的落葉,踏上了前往隴東的路途,正式步入了大隋的政壇。而在大興城的皇宮裏,楊國奇站在城樓上,望著遠方,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楊堅,你老小子來吧!老子雖然要走了,但給你埋了兩顆雷,我倒要看看你老小子怎麽接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