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孤老營,忠烈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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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趙泓看著眼前的景象,有些震驚。
    莊園裏到處都是斷胳膊少腿的男人,他們有的在曬太陽,有的在做一些簡單的手工活。
    “這裏是朝廷設立的傷兵營。”林笑下馬,“專門安置那些在戰場上受傷的士兵。”
    兩人走進莊園,立刻有人認出了林笑。
    “冠軍侯!”一個拄著拐杖的中年漢子激動地迎了過來,“您怎麽來了?”
    “老張,身體怎麽樣?”林笑關切地問道。
    “托您的福,還能動彈。”老張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就是這條腿…”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從膝蓋以下已經沒有了。
    趙泓看著老張的斷腿,心中一陣難受。
    “這位是…”老張疑惑地看著趙泓。
    “這是四皇子殿下。”林笑介紹道。
    老張立刻要跪下行禮,被林笑扶住:“不必多禮。”
    “殿下,這位張大哥是在壽州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兵,在最後一戰上被敵軍的彎刀砍斷了腿。”林笑向趙泓介紹。
    “老張,跟殿下說說,你這條腿是怎麽沒的。”
    老張撓撓頭:“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是打仗唄。那天我們遇到北周騎兵的偷襲,為了掩護袍澤撤退,我和幾個兄弟斷後。結果被那些畜生給圍了,一刀砍在腿上,血流了一地,差點沒命。”
    他說得輕鬆,但趙泓聽著卻心驚肉跳。
    “不過值得!”老張眼中閃著光,“我們幾個拚了命,讓大部隊安全撤了出去,還等到了侯爺的支援,比起那些沒了的弟兄們已經夠本了!”
    林笑拍拍老張的肩膀:“好好養著,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夠了夠了,朝廷給的已經夠多了。”老張憨厚地笑著,“我一個殘廢,能吃飽穿暖就知足了。”
    離開老張,林笑又帶著趙泓看了幾個傷兵。
    趙泓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些殘缺不全的士兵,書本上的“為國捐軀”四個字,在這一刻變成了活生生、血淋淋的現實。
    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小兵正在編竹籃,左臂從肩膀處齊根斷掉,隻能用右手笨拙地操作著。見到林笑,他激動地想要起身行禮。
    “侯爺!您來了!”
    “坐著,坐著。”林笑按住他的肩膀,“傷勢怎麽樣?”
    “好多了!”小兵咧嘴一笑,“就是這手有點不聽使喚,編個籃子都費勁。”
    趙泓走近細看,這個小兵竟然生的十分稚嫩。“你…你多大了?”
    “回殿下,小的十七。”小兵有些拘謹,“去年剛入伍,就趕上了壽州那一戰。”
    十七歲,本該在是家中的頂梁柱,卻在戰場上失去了一條胳膊。趙泓隻覺得喉嚨發緊。
    看著趙泓雙眼通紅,小兵反倒安慰起他來,“沒事,沒事。我還活著呢,比那些埋在壽州城下的弟兄們強多了。”
    林笑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拍了拍小兵的肩膀,又塞給他一錠銀子。
    離開傷兵營,兩人策馬繼續前行。約莫半個時辰後,來到了一處莊嚴肅穆的院落。
    “忠烈祠。”林笑下馬,聲音有些沉重。
    走進祠堂,趙泓倒吸一口涼氣。偌大的祠堂裏,密密麻麻擺放著無數靈牌,一眼望不到頭。每一塊靈牌上,都刻著一個名字,一個年齡。
    “這些都是…”
    “從隆武六年開始,到現在戰死的所有將士。”林笑走到最前麵的一排靈牌前,“這裏是校尉以上的軍官,後麵那些…”
    趙泓順著林笑的手勢看去,後麵幾排幾乎全是普通士兵的牌位,數量之多,讓人震撼。
    “十八歲,李小三,濟州人。”趙泓念著一塊牌位上的字,“十九歲,王二狗,汴州人。”
    每一個名字,都代表著一條鮮活的生命,都有著自己的家庭和親人。
    “殿下,你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他們的背叛!”林笑指著那一排排牌位,聲音在祠堂裏回蕩,“你所謂的"仁義之師",每多打一天仗,這裏就要多出多少塊牌位?那時候,誰來對他們的父母妻兒行"仁義"?”
    趙泓渾身顫抖,林笑的每一句話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心上。
    正說著,祠堂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群前來祭拜的家屬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
    “我的兒啊…”老婦人走到一塊牌位前,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撫摸著牌位,泣不成聲,“娘想你啊,想得睡不著覺啊…”
    她身後跟著一個年輕婦人,懷裏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孩子天真地拉著母親的衣角:“娘,爹爹什麽時候回來?我想爹爹了。”
    年輕婦人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隻是緊緊抱著孩子:“爹爹…爹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保護咱們呢。”
    “那爹爹什麽時候能回來陪我玩?”
    “爹爹…爹爹很忙,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趙泓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心如刀絞。那個天真的孩子,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父親再也回不來了。
    “老師…”趙泓的聲音顫抖,“我…我錯了…”
    他緩緩跪了下去,額頭貼地:“弟子愚鈍,險些害了千千萬萬的將士。請老師責罰!”
    林笑看著跪在地上的趙泓,心中五味雜陳。這孩子的本性確實善良,但善良有時候也是一種殘忍。
    “起來吧。”林笑將趙泓扶起,“作為未來的君主,你的善良很可貴。但帝王之道,首在權衡。對敵人的殘忍,就是對自己子民最大的仁慈。你要保護的,是他們。”
    林笑指著祠堂裏那些靈牌。
    趙泓用力點頭:“弟子明白了。”
    第二天,奉天殿大朝會。
    百官齊聚,隆武帝端坐龍椅,準備繼續討論伐唐事宜。那些前幾日還在煽風點火的儒臣們,今日也早早來到殿中,準備繼續他們的“仁義”大論。
    “啟奏父皇!”趙泓突然出列,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深深跪下,“兒臣有罪!”
    隆武帝一愣:“泓兒,你這是做什麽?”
    “兒臣昨日在軍議上的言論,實屬幼稚可笑!”趙泓高聲道,“兒臣險些害了千千萬萬將士的性命!”
    那些儒臣們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兒臣懇請父皇降罪!”趙泓磕頭道,“同時,兒臣堅決擁護林師的伐唐方略!南唐不除,我大夏將士何時才能安枕?”
    隆武帝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老懷大慰,這孩子終於長大了。
    “泓兒,起來說話。”隆武帝的聲音很溫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跟父皇說說,林愛卿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讓你一夜之間回轉了心意。”
    趙泓臉色羞赧,想起自己因為身邊幾個長隨的三兩句空言,就開始懷疑林師和父皇的教導,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起。
    那些原本還想繼續煽動的儒臣們,此刻都傻了眼。這林笑難不成是那善於蠱惑人心的妖孽,他們可是在四皇子耳邊念叨了一個多月啊!
    “林愛卿。”隆武帝看向林笑,“既然,老四都沒了異議,這伐唐大軍何時出征啊?”
    “回陛下,半個月後即可出征!”林笑拱手道。
    “好!”隆武帝大喜,“傳朕旨意,賜林愛卿黃金萬兩,良馬百匹,早日凱旋!”
    三日後,汴梁城外,伐唐大軍還在集結。林笑也正在做著最後的檢查。
    “侯爺!”錦衣衛小校匆匆跑來,手中拿著一封信,“南唐急信!”
    林笑接過信件,看到火漆上熟悉的印記,心中一緊。這是李環的私印。
    撕開信封,裏麵隻有一句話:
    “家父遇刺身隕,金陵有變!”
    林笑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李景行死了?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
    正在一旁準備輿圖的王彥出聲詢問“侯爺?”
    “準備輕騎,我們先行一步!”林笑將信紙捏成粉末,“南唐,又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