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初春以來，大賢良師的身體越來越差，有好幾次李仁都看到了張角咳出了血。
    李仁，字元德，是從平原郡來到巨鹿的，那年他隻有十一歲。
    李仁不是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是地方豪強，他隻是個普通的百姓。
    而眾所周知的是在大漢朝的政治生態位裏，是沒有普通百姓的位置的，他們不過是大漢皇帝和那些世家大族予取予奪的棋子罷了。
    李仁原來有一個妹妹，還有一雙父母。過黃河時妹妹死了，快到巨鹿時父母也亡了，最後一段路他是爬到巨鹿的。絕望的他當時隻是想親眼看看那位大賢良師是不是和傳說中的那樣，是不是真的有那種太平人間。
    李仁被太平道的道人發現還有一絲氣息後，被抬進了張角的莊園，自此成了大賢良師的弟子，隨侍左右。
    自那時起到現在，已然過去五年了，李仁從也從十一歲變成了今日的十六歲。
    在因為張角的弟子唐周向大漢廷尉告發，致使大方馬元義被抓捕後並在洛陽車裂後，起義的事情就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大賢良師拖著病體，於中平元年二月五日在巨鹿舉起了反抗大漢的旗幟，轟轟烈烈的黃巾起義開始了。
    起義開始的兩個月裏進行還算順利，但是兩個月後，當炎炎皇漢的鐵拳朝他們砸下來之後，情況急轉直下。
    先是大漢皇帝劉宏任命河南尹何進為大將軍，率領羽林軍屯於都亭，又設函穀、太穀、廣成、伊闕、轘轅、旋門、孟津、小平津八關都尉。
    任命北地太守皇甫嵩為左中郎將，諫議大夫朱儁為右中郎將率三河騎士同招募而來的郡國兵，兩人共率四萬餘人征討穎川黃巾軍。
    又拜尚書盧植為北地中郎將，護烏桓中郎將宗員為副，率北軍五校士集合郡國兵總計五萬征討河北。
    昭烈帝的這位盧老師果然是有手腕的，自盧植到了河北之後，河北黃巾的攻也隨即被遏製住了。
    從沒有過戰陣經驗的黃巾眾如何是北軍五校那種職業軍人的對手？更別說帶領他們的還是盧植這種身經百戰的大漢能臣？
    不到兩個月時間，張角就被盧植包圍在了廣宗城內，大賢良師也因為城外的戰局，身體每況愈下。
    李仁代表張角站在廣宗城上朝著城外看去，漢軍正在有條不紊的挖掘壕溝、製造雲梯。
    經過四個多月的大戰，李仁已經不是一開始的新兵蛋子了，多少師兄、師弟死在了自己麵前，才十六歲的他麵對前死亡已經有些麻木了。
    他也知道城內的黃巾軍遠遠不是對麵那些漢軍的對手，覆滅是早晚的事。隻是不知道自己會以什麽樣的樣子死去，死了之後會不會在史書上被人寫上逆賊兩個字。
    李仁搖了搖頭，都已經是逆賊了，還想那麽多幹嗎？自己最大的概率可能會被漢軍把頭砍了，然後扔到某個地方喂野狗吧。
    李仁巡視到南城時，突然發現城外西南方向傳來一陣喊殺聲。借著黃昏的太陽，李仁看到那是一小股太平軍正在衝擊漢軍，隻是不到一會兒，就被漢軍斬殺殆盡，一個人都沒衝過來。
    “黃巾賊”那是漢軍稱呼他們的，他們都是太平道的信徒，當然叫太平軍了。但是為了理解方便，還是叫他們黃巾軍。
    河北有兩股大的黃巾軍，一股就是由張角率領的，現在被盧植的漢軍圍在廣宗城。另一股是北方的張寶，駐屯在下曲陽，防備著幽州方向的漢軍。
    除此之外，還有一小股黃巾軍駐在東郡的蒼亭，由渠帥卜已率領。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漢軍的演一場戲，引誘城內的黃巾軍出城。
    但是後一種的可能很小，以李仁對漢軍的了解來說，他們根本就不會那麽做，或者說他們不屑於那麽做。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那就是卜已所部的太平軍，蒼亭已經被漢軍拿下。
    城上的所有太平軍都睜大了雙眼看著那個方向，希望還會有第二波，或者第三波太平軍衝過來。但是直到太陽落山之後，西南方向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李仁一拳砸在了城頭的女牆之上，轉身下了城牆。
    在城內的官衙見到張梁後，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這位人公將軍。
    張角服完藥後剛剛睡下，張梁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打擾自己的大哥，張角的身體本來就很糟糕了，如果再讓張角知道穎川黃巾被漢軍擊敗的消息，身體隻會更糟。
    “元德，以你看來，那是卜已的部眾還是波才、張曼成他們的部眾？”
    當時天下的黃巾軍由三大部組成，分別是北方黃巾軍，東方黃巾軍和南方黃巾軍。
    北方黃巾軍就是河北黃巾軍，以張角三兄弟為頭，占據著冀州大部和幽州南部；東方黃巾軍就是穎川黃巾軍，由渠帥波才率領在穎川郡一帶活動；南方黃巾軍由張曼成率領在南陽一帶活動。
    除了這三大塊的黃巾軍外，還有太行山的黑山黃巾，並州一帶的白波黃巾，名義上都是大賢良師的部眾，其實都是趁勢而起的土匪山賊而已。
    麵對張梁的詢問，李仁搖頭道：“天色太暗，又離的太遠，漢軍的反應也十分迅速，這些都是我的猜測。”
    張梁說：“這些事情你不要說出去，尤其是不要和大哥說，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李仁拱手道：“元德明白。”
    離開張梁後，李仁又回到了城頭，現在這種情況，他可睡不著覺。
    這兩個月來黃巾軍在漢軍麵前屢戰屢敗，早已沒了一開始的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精氣神了，而李仁之所以想到卜已被漢軍擊敗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盧植這個北地大儒都這麽能打，要是換成皇甫嵩那種一直在和羌人大戰的涼州豪強，那又該是個什麽模樣？
    李仁看著在臥在城頭上的黃巾軍，這些人知道自己會失敗，但是他們卻依然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武器。
    和自己一樣。
    自己在最絕望的時候，大漢可沒喂自己喝一碗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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