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孔雀綠釉陶瓶:穿越千年的海絲遺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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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墓室深處的驚世之光
    1965年暮春,福州北郊蓮花峰南麓的農田裏,幾個農民的鋤頭突然觸碰到堅硬的石塊。隨著浮土被層層剝開,一座深埋地下千年的磚石墓室漸漸露出真容。當考古隊員小心翼翼清理前室時,三尊泛著幽藍光暈的陶瓶突然映入眼簾——它們體型碩大如橄欖,釉色晶瑩似孔雀尾羽,在手電筒的光束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澤,仿佛沉睡千年的精靈終於蘇醒。
    這便是後來轟動考古界的五代閩國王後劉華墓。墓主劉華是南漢清遠公主,22歲遠嫁閩國,成為泉州刺史王延鈞的妻子。十年間,她為閩王誕下四子二女,卻在35歲芳華之年香消玉殞。盡管墓室早年被盜,珍貴陪葬品洗劫一空,但這三件孔雀綠釉陶瓶卻因體型笨重、外表粗樸而被盜墓者忽視,成為揭開閩國海外貿易密碼的關鍵鑰匙。
    二、波斯工匠的智慧結晶
    這三件陶瓶通高均超過70厘米,最大者達74.5厘米,堪稱龐然大物。它們微斂口、豐肩長腹,頸肩處裝飾著四個環形耳,但耳孔並不貫通,純屬裝飾性的"盲係"。瓶身外壁貼塑著四道粗繩狀堆紋,遠看宛如層層疊疊的幡幢,在孔雀綠釉的包裹下,仿佛被賦予了流動的韻律。更令人稱奇的是,陶瓶胎體呈橙紅色,質地疏鬆,與中國傳統瓷器的致密胎質截然不同,而釉麵則如玻璃般晶瑩透亮,這正是典型的波斯低溫鉛釉工藝特征。
    這種以銅元素為著色劑的孔雀綠釉,起源於兩河流域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早在公元前2000年,蘇美爾工匠就掌握了在陶胎上施釉的技術。到了薩珊波斯時期224651年),孔雀綠釉工藝達到巔峰,工匠們通過控製窯溫,使釉色在藍綠之間變幻,宛如孔雀開屏般絢爛。揚州三元路唐代文化層曾出土大量波斯釉陶殘片,印證了這種工藝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傳入中國的路徑。
    三、迷霧重重的身世之謎
    這三件陶瓶究竟是如何來到福州的?學術界至今爭論不休。一種觀點認為,它們是波斯商人通過海上絲綢之路直接輸入的商品。五代時期,閩國在王審知父子治理下,推行"招來海中蠻夷商賈"的政策,開辟甘棠港今福州馬尾),吸引波斯、大食等國商船紛至遝來。《舊五代史》記載,閩國曾向中原王朝進貢"玳瑁琉璃犀象器",其中的琉璃器很可能就包括這類波斯釉陶。
    另一種推測則指向南漢與閩國的政治聯姻。劉華的父親劉隱是南漢開國君主,南漢地處嶺南,對外貿易更為頻繁。或許在劉華的嫁妝中,就包含了這些來自波斯的珍奇器物。考古發現,劉華墓中還出土了三件石雕覆蓮座,扁圓形底座中央鑿有圓孔,恰好能穩穩托住陶瓶,推測是專為這三件陶瓶定製的器座。這種中西合璧的組合,恰似劉華本人——既是南漢公主,又是閩國王後,在兩種文化的交融中綻放異彩。
    四、海絲貿易的實物見證
    無論來源如何,這三件陶瓶都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鮮活見證。它們的發現,揭示了五代閩國與波斯之間密切的貿易往來。當時的福州港,波斯商船卸下香料、寶石、玻璃器,載走絲綢、瓷器、茶葉,繁忙景象正如詩人筆下"市井十州人"的生動寫照。
    更令人驚歎的是,陶瓶的用途也充滿傳奇色彩。在西亞地區,這類橄欖形陶瓶通常半截埋入土中,用於盛裝橄欖油或香水。而在劉華墓中,它們被放置在石雕覆蓮座上,瓶內殘留的青灰色痕跡顯示,很可能曾盛放油類物質作為"長明燈"。這種將異域器物融入本土喪葬習俗的做法,生動展現了閩國文化的包容與創新。
    五、跨越時空的文化對話
    如今,這三件孔雀綠釉陶瓶靜靜陳列在福建博物院"福航天下——海上絲綢之路的文化印記"展廳中。它們的釉色曆經千年依然鮮亮如初,仿佛在訴說著那段波瀾壯闊的海絲往事。2023年,其中一件陶瓶被選為"福博十大鎮館之寶",通過3d掃描技術,觀眾可以虛擬觸摸陶瓶表麵的細微紋理,感受波斯工匠的指尖溫度。
    在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另一件同類型陶瓶與福州的藏品遙相呼應。兩地出土的波斯釉陶,共同勾勒出唐代福州、揚州、泉州三大港口的貿易網絡。正如考古學家所言:"這些陶瓶是流動的文化,它們的旅程比任何文字記載都更能說明古代中國與世界的聯係。"
    從波斯灣到閩江口,從王宮貴族的廳堂到王後墓室的長明燈,這三件孔雀綠釉陶瓶用沉默的釉色,書寫了一部跨越山海的文明交流史。它們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見證者,是中西文化碰撞的結晶,更是八閩大地開放包容精神的永恒象征。當我們凝視著這抹穿越千年的孔雀綠,仿佛能聽見甘棠港的濤聲依舊,看見波斯商隊的風帆正從地平線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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