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書漂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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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吳秀蘭·無中生有破夫執
梅雨季的潮氣漫進閣樓時,吳秀蘭正蹲在樟木箱前,把丈夫陳建國的舊軍裝疊了又疊。布料上的補丁是她去年新縫的,針腳順著當年的槍傷疤痕蜿蜒,像條沉默的蛇,盤在“二等功”勳章曾別過的位置——可現在,這勳章被陳建國鎖在抽屜最深處,跟著他的“軍人尊嚴”一起,落了灰。
“秀蘭,別折騰了,反正現在的我,穿這衣服就是笑話。”陳建國靠在門框上,手裏的搪瓷缸“哐當”磕在鋁製拐杖上——半年前的車禍讓他失去右腿,曾經的偵察兵連長,如今成了連樓梯都爬不上的“廢人”。秀蘭沒抬頭,指尖劃過軍裝口袋裏的舊照片:二十年前的陳建國站在訓練場上,身後是他帶的新兵,每個人的領口都別著他親手折的紙星星。
“老陳,社區辦了個‘老兵故事會’,你去給孩子們講講當年的偵察兵故事吧?”秀蘭把故事會的邀請函放在他的搪瓷缸旁,信紙邊緣印著孩子們畫的坦克和五角星。陳建國忽然把缸子摔在地上,搪瓷碎片濺進她的袖口:“講什麽?講我現在靠拐杖走路?講我連自己老婆都保護不了?”
深夜,秀蘭蹲在廚房擦地,看見瓷磚縫裏嵌著塊小小的搪瓷片——是陳建國最愛的“為人民服務”茶缸碎的。她忽然想起結婚時他說的:“秀蘭,以後我就是你的拐杖,咱們倆,誰也離不開誰。”可現在,他把自己困在“廢人”的執念裏,連她遞來的熱湯,都帶著小心翼翼的“施舍”味道。
第二天清晨,秀蘭把陳建國的舊筆記本塞進他的輪椅筐——裏麵夾著他從前寫的訓練日記,“1998年抗洪”那頁,貼著張泛黃的照片:陳建國背著老奶奶蹚過齊腰的洪水,腰間纏著的,是秀蘭臨出發前給他係的紅繩。筆記本裏掉出張紙條,是她昨晚連夜寫的:“老陳,新兵蛋子們說,你的‘紙星星’還在連部的榮譽牆上掛著。”
“吳阿姨,陳爺爺的軍裝好帥!”社區活動中心,三年級的小雨舉著放大鏡盯著陳建國的舊軍裝,“這個補丁是您打仗時留下的嗎?”陳建國的手忽然抖了抖——自車禍後,第一次有人用“帥”來形容他。秀蘭躲在後台,看見他僵硬的肩膀慢慢放鬆,指尖無意識地摸向口袋裏的舊照片,嘴角竟勾起了半個弧度。
“當年在老山前線,我們連有個新兵怕黑,”陳建國忽然開口,聲音啞得像砂紙,“我就教他折星星,告訴他‘每顆星星都是戰友的眼睛,看著你呢’。”台下的孩子們發出驚呼,有個男孩舉起手:“爺爺,您現在還會折星星嗎?”陳建國愣住了——自從坐上輪椅,他再也沒碰過折紙,此刻看著秀蘭悄悄遞來的彩紙,忽然發現,紙角上畫著個小小的拐杖,旁邊寫著:“老陳的星星,能照亮任何地方。”
那天傍晚,陳建國的輪椅筐裏裝滿了孩子們折的星星,其中一顆紅色的星星裏塞著紙條:“爺爺,您站起來的樣子像星星一樣亮!”秀蘭推著他路過小區花園時,他忽然指著花壇:“秀蘭,把我去年種的薄荷澆水吧,別讓它枯了。”她忽然想起,車禍後他再也沒提過花園——那個曾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士兵花園”,薄荷、向日葵、還有他用彈殼做的花盆,曾是他最驕傲的“戰場”。
深夜,秀蘭在抽屜最深處找到了陳建國的勳章,勳章背後刻著她的名字——那是他退伍時特意去刻的,說“軍功章有你一半”。現在勳章上落了灰,她用軟布擦了又擦,忽然發現勳章盒裏藏著張病曆單——“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診斷日期,正是車禍後的第三個月。原來他的暴躁、他的自我否定,從來不是“固執”,是藏在心底的恐懼:怕再也做不了“保護她的英雄”。
“秀蘭,我今天折了顆星星,給你。”陳建國忽然晃了晃輪椅,手裏的紙星星顫巍巍的,邊角還有被拐杖壓過的痕跡,“孩子們說,星星能許願望,你幫我許個願吧。”秀蘭接過星星,發現裏麵寫著:“希望我還能做秀蘭的拐杖。”她忽然想起結婚時的誓言——“無論健康還是疾病”,此刻卻覺得,比起“做拐杖”,他更需要知道:“你從來都是我的英雄,哪怕坐著輪椅,也是照亮我生命的星星。”
周末,秀蘭陪著陳建國去了趟老部隊,連部的榮譽牆上,他的照片還掛在最顯眼的位置,旁邊是一排小小的紙星星——當年的新兵如今成了連長,握著陳建國的手說:“老連長,您教的‘星星療法’,現在成了我們連的‘心理疏導課’。”陳建國摸著照片上自己年輕的臉,忽然看見秀蘭在旁邊跟新兵們講:“你們老連長啊,當年給我寫信,每封都夾著星星,說‘看見星星,就像看見他在身邊’。”
那天傍晚,陳建國在連部的訓練場上坐了很久,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地上,像個依然挺立的士兵。秀蘭蹲在他身邊,把新折的星星別在他的軍裝領口:“老陳,你看,星星不管怎麽折,都有五個角,就像咱們的日子,不管怎麽過,總有亮堂的地方。”他沒說話,卻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殘腿上——那裏貼著塊小小的創可貼,是今早她幫他換藥時偷偷畫的星星,邊角彎彎的,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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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睡前,陳建國把勳章擺在了床頭櫃上,旁邊是孩子們送的星星罐,罐子裏的彩紙星星在夜燈裏閃著微光。秀蘭看見他在筆記本上寫:“今天有個孩子問我‘失去腿是不是很疼’,我想說,更疼的是以為自己再也保護不了秀蘭。但她用星星告訴我,保護從來不止是站著,而是讓她知道,我還在,就像星星還在天上。”
當梅雨季的最後一場雨落下時,陳建國的“士兵花園”裏,薄荷冒出了新葉,向日葵的花盤朝著窗戶的方向——那裏坐著個折星星的男人,輪椅旁的小桌上,擺著秀蘭新泡的薄荷茶,杯沿上貼著張紙條:“老陳牌星星,比任何勳章都亮。”
吳秀蘭望著陽台上的身影,忽然明白:所謂“無中生有”,從來不是製造假象,而是在看似“殘缺”的生活裏,種出“希望的種子”——就像她用彩紙星星、用舊軍裝的補丁、用藏在心底的溫柔,給困在執念裏的丈夫,重新搭了座“星星城堡”,讓他知道:英雄的定義從來不止一種,能在低穀裏依然願意發光的人,才是真正的“無冕英雄”。
而她掌心的溫度,終將化作星星的光,照亮那些被陰影籠罩的日子——讓陳建國明白,比起“健全的身體”,更重要的是:他始終是她眼裏“會折星星的少年”,是孩子們心裏“會講故事的爺爺”,是這個家永遠的“頂梁柱”,哪怕坐著輪椅,也能把日子折成閃閃發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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