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刺進房間，在許蒔夕臉上劃出一道金色的線。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裏。
    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起來。許蒔夕伸手摸索著，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屏幕上顯示著蘇雨卿的名字。
    “喂？”她的聲音還帶著睡意。
    “蒔夕！你猜我剛才遇見誰了？”蘇雨卿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興奮得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誰啊...”許蒔夕打了個哈欠，手指卷著發尾。
    “宋煜珅！就在中央廣場那家咖啡店！他回國了！”
    許蒔夕的指尖頓住了。她猛地坐起身，被子滑落到腰間。“什麽？他不是說要回國完成高中學業嗎？”
    “是啊，但他回國後又轉回我們學校了！下學期我們就又可以每天一起上課了！”蘇雨卿頓了頓，壓低聲音，“不過...他看起來不太對勁。”
    許蒔夕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她想起那天在雪中，宋煜珅眼中轉瞬即逝的陰霾。“怎麽不對勁？”
    “說不清楚...就是感覺整個人都繃著，像根拉緊的弦。”蘇雨卿歎了口氣，“不過也難怪，聽說他爸答應他回國可是提了三個條件的。”
    “條件？什麽條件？”許蒔夕攥緊了手機。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
    “雨卿？”
    “啊...那個…”蘇雨卿的聲音變得支支吾吾，“他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麽？”許蒔夕感到一陣莫名的焦躁爬上脊背，“他什麽都沒說，就說想離家人近些，他爸爸同意他回國。”
    “呃...我可能說漏嘴了...”蘇雨卿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大概不想讓你知道...”
    許蒔夕深吸一口氣：“蘇雨卿，到底什麽條件？”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然後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第一，放棄你那可笑的音樂夢想；第二，完成高中學業後，必須去他指定的大學讀商科；第三，大學畢業後，立刻進入公司，從基層做起。”蘇雨卿一口氣說完，又急忙補充，“這是他爸的原話，不是我說的啊！”
    許蒔夕感到一陣眩暈。耳邊嗡嗡作響，蘇雨卿後麵說了什麽她完全沒聽進去。腦海中隻剩下那句話在回蕩：放棄你那可笑的音樂夢想。
    可笑的？宋煜珅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的樣子，他專注時微微皺起的眉頭，演奏結束時那一瞬釋然的微笑——這些怎麽會可笑？
    “蒔夕？你還在聽嗎？”蘇雨卿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我在。”許蒔夕的聲音幹澀得不像自己的。
    “我是不是不該告訴你...我看他好像不想讓你知道...”
    “不，謝謝你告訴我。”許蒔夕已經跳下床，單手扯開衣櫃，“他在哪家咖啡店？”
    “中央廣場的星巴克，但你現在去可能——”
    許蒔夕沒等蘇雨卿說完就掛斷了電話。她胡亂套上一件毛衣和牛仔褲，抓起羽絨服就衝出了家門。
    寒風撲麵而來，許蒔夕卻感覺不到冷。她跑向公交站，心跳快得幾乎要衝出胸膛。為什麽？為什麽要答應這樣的條件？為什麽要放棄自己最熱愛的東西？
    公交車慢得令人發狂。許蒔夕的手指在膝蓋上敲擊著不規則的節奏，眼睛死死盯著窗外閃過的建築物。中央廣場站一到，她幾乎是跳下了車。
    星巴克的玻璃門映出她匆忙的身影。許蒔夕推門而入，暖氣夾雜著咖啡香撲麵而來。她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請問剛才是不是有個高個子男生在這裏？黑大衣，大概這麽高。”許蒔夕向收銀台的女孩比劃著。
    “哦，他剛走沒多久。”女孩指了指門口，“往地鐵站方向去了。”
    許蒔夕道了聲謝，轉身衝出門外。廣場上人來人往，她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每一張麵孔。終於，在地鐵站入口處，她看到了那個挺拔的背影。
    “宋煜珅！”
    她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清晰。那個背影頓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
    宋煜珅的表情從驚訝迅速恢複為平靜，但許蒔夕已經捕捉到了那一瞬的變化。他看起來比上次見麵時更瘦了，下巴的線條更加分明，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許蒔夕？”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周圍的嘈雜淹沒。
    “為什麽不告訴我真相？”許蒔夕直接問道，胸口劇烈起伏著，呼出的白氣在兩人之間繚繞。
    宋煜珅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什麽真相？”
    “別裝了！”許蒔夕上前一步，“你爸提出的三個條件，蘇雨卿都告訴我了。”
    宋煜珅的表情瞬間凝固。他抿緊嘴唇，目光移向遠處。“她不該多嘴的。”
    “所以是真的？”許蒔夕的聲音顫抖起來，“你真的答應放棄...放棄音樂？”
    宋煜珅沉默了片刻，然後聳了聳肩，語氣輕鬆得近乎刻意：“其實我也沒有很喜歡音樂，隻是隨便玩玩而已。”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刺進許蒔夕的心髒。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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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撒謊。”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宋煜珅終於看向她，眼神平靜得可怕。“我沒必要撒謊。隻是換個方向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沒什麽大不了的？”許蒔夕的聲音突然拔高，引來幾個路人的側目，“宋煜珅，我見過你彈琴的樣子！演奏時你的眼睛都在發光，你怎麽能說那不是你真正喜歡的？”
    宋煜珅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他抓住許蒔夕的手腕，把她拉到廣場邊緣人少的地方。“別在這裏鬧。”
    “那我們去別處說。”許蒔夕甩開他的手，指向不遠處的公園，“那裏，現在。”
    宋煜珅歎了口氣，但還是跟上了她的腳步。
    公園裏積雪未化，長椅上覆蓋著一層白色。許蒔夕不管不顧地坐下去，寒意立刻透過牛仔褲滲進來。宋煜珅站在她麵前，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表情晦暗不明。
    “為什麽？”許蒔夕抬頭看著他，“為什麽要答應那樣的條件？”
    “我有我的理由。”宋煜珅的聲音很平靜。
    “什麽理由能讓你放棄自己最熱愛的東西？”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可以隨心所欲地活著，許蒔夕。”宋煜珅的語氣突然尖銳起來，“有些責任從出生就注定要承擔。”
    許蒔夕被他的話刺痛了。“所以你覺得我很任性？”
    “我沒那麽說。”
    “但你就是這個意思！”許蒔夕站起來，平視著他的下巴，“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就是這副永遠冷靜、永遠正確的樣子！好像所有情緒都是多餘的，連自己的夢想都可以輕描淡寫地放棄！”
    宋煜珅的表情終於徹底崩塌。他的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許蒔夕從未見過的痛苦。“那你要我怎麽樣？哭著說我有多不甘心嗎？那樣有用嗎？”
    “至少那是真實的你！”許蒔夕的聲音哽咽了，“而不是這個...這個戴著完美麵具的假人！”
    宋煜珅突然沉默了。他轉過身，背對著許蒔夕，肩膀微微顫抖。許蒔夕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濕了，寒風吹在淚痕上，刺刺地疼。
    “對不起...”她抬手擦掉眼淚，“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你要這樣對自己。”
    宋煜珅慢慢轉回身，眼中的冰冷已經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他伸手輕輕擦去許蒔夕臉上的淚水，指尖冰涼。
    “別哭。”他的聲音輕柔下來，“沒關係的。”
    “怎麽會沒關係...”許蒔夕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那是你的夢想啊...”
    宋煜珅歎了口氣，拉著她重新坐下。這次，他細心地拂去了長椅上的積雪。
    “聽著，許蒔夕，”他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可辨，“我喜歡音樂是因為我的媽媽喜歡音樂，我從小就聽她彈鋼琴所以產生了興趣，並不是真正的喜歡。回國繼續完成高中學業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我不想離家那麽遠，更不想...”他頓了頓，“更不想和那些熟悉的同學分開。”
    許蒔夕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目光落在遠處，耳尖卻微微發紅。她突然意識到，那個未說出口的名字可能就是她自己。
    “可是你父親...”
    “我會想辦法的。”宋煜珅打斷她，語氣堅定了一些，“隻是需要時間。”
    許蒔夕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我明白了。”
    宋煜珅看著她，“別難過了。”
    陽光穿過雲層，照在兩人之間的雪地上，反射出細碎的光芒。許蒔夕突然覺得，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麽糟糕。宋煜珅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那是她熟悉的樣子。
    “下學期見。”宋煜珅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許蒔夕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來。“下學期見。”
    回程的公交車上，許蒔夕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心情複雜。手機震動起來，是蘇雨卿的消息：
    【對不起！我是不是闖禍了？】
    許蒔夕回複：【沒有。謝謝你告訴我。不過...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蘇雨卿的回複很快過來：【周沐陽啊，他和宋煜珅是好兄弟，之前聚會去宋煜珅家的時候，宋煜珅他爸爸在聚會上公開宣布了這些條件，好像是為了防止他"再次叛逆"...】
    再次叛逆？許蒔夕皺起眉頭。宋煜珅看起來是最不可能叛逆的那種人。他到底還隱瞞了什麽？
    車窗外，雪又開始飄落。許蒔夕想起宋煜珅說"不想和熟悉的同學分開"時閃爍的眼神，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也許，他回國的原因遠比她想象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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