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陽光依然灼熱，蟬鳴聲在樹梢間此起彼伏，仿佛在拚命抓住夏天的尾巴。蘇雨卿站在站台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角，眼睛盯著地麵上瓷磚的縫隙，好像那裏有什麽特別值得研究的東西。
    “雨卿，別這樣。”周沐陽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你這樣讓我怎麽放心走啊。”
    蘇雨卿猛地抬頭，眼眶已經紅了，卻硬是擠出一個笑容：“誰不放心了？我是擔心你到了新學校跟不上進度，畢竟我們學校的教學質量可比b市一中差遠了。”
    周沐陽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像他們小時候那樣。蘇雨卿今天特意紮了高馬尾，被他這一揉，幾縷碎發立刻不聽話地翹了起來。
    “喂！”她拍開他的手，“我早上弄了半小時呢！”
    “反正都一樣好看。”周沐陽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卻在看到她泛紅的眼圈時，笑容淡了幾分。
    不遠處，大人們正聚在一起說話。周沐陽的母親周麗華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看起來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她拉著蘇雨卿媽媽的手：“真是謝謝你們了，也謝謝這群孩子們了，沐陽有這群好朋友是他的福氣。”
    “周阿姨，不用那麽客氣的。”蘇雨卿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熟的不能再熟了。”
    “就是啊麗華，跟我們還客氣什麽呢。明華抽不出時間來經常看你，一有空就問我們你怎麽樣了，現在有空了，你的病情也好了，皆大歡喜了。”蘇媽媽快步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周麗華的肩膀，“你們在b市安頓好了就告訴我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宋煜珅和許蒔夕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給這對小情侶留出空間。宋煜珅雙手插在口袋裏，看似漫不經心，眼睛卻時不時往這邊瞟。許蒔夕則直接得多，她用手肘捅了捅宋煜珅：“你說他倆會不會哭啊？我賭五十塊雨卿先哭。”
    宋煜珅翻了個白眼：“這還用賭？”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蘇雨卿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一顆接一顆，像斷了線的珍珠。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卻越擦越多。
    “哎呀，你別哭啊。”周沐陽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淚，“不是說好了不哭的嗎？”
    “誰跟你說好了！”蘇雨卿抽噎著，“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不哭了？”
    周沐陽無奈地笑了：“好好好，你沒答應。那現在能答應我不哭了嗎？你這樣我...”
    他的話沒說完，廣播裏響起了列車即將進站的提示音。人群開始騷動，準備上車的人紛紛拎起行李。
    時間突然變得緊迫起來。
    宋煜珅適時地走了過來，拍了拍周沐陽的肩膀：“到了那邊照顧好自己，有事電話聯係。”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我媽讓我轉告你，b市人民醫院的劉主任是她大學同學，已經打過招呼了，周阿姨去直接找他就行。”
    周沐陽點點頭，喉嚨有些發緊：“謝謝。”
    許蒔夕也湊過來，塞給周沐陽一個小盒子：“我們幾個湊錢買的，路上無聊可以玩玩。”
    周沐陽打開一看，是最新款的掌上遊戲機，他驚訝地抬頭：“這太貴重了...”
    “少廢話，”許蒔夕擺擺手，“記得上線跟我們組隊就行。”
    大人們也走了過來，周爸爸接過兒子手中的行李：“該上車了。”
    周沐陽深吸一口氣，轉向蘇雨卿。她的眼淚已經止住了，但眼睛還是紅紅的，像隻小兔子。
    “周沐陽，”她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倔強，“你不要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事情…”
    周沐陽立刻接上：“每天視頻，每個月見一次麵。”他故意用誇張的語氣說，“大小姐，我怎麽可能會忘記！”
    蘇雨卿破涕為笑，但笑容轉瞬即逝。周沐陽看著她，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雨卿，我不在的日子裏你要照顧好自己，要按時吃飯，別總吃泡麵；晚上複習別太晚，早上記得吃早餐；下雨天記得帶傘...”
    “哎呀，你真囉嗦。”蘇雨卿打斷他，聲音卻軟軟的，“跟個老頭子似的。”
    列車緩緩進站，停靠在站台邊。乘客們開始排隊上車，離別真正進入了倒計時。
    周沐陽突然上前一步，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住了蘇雨卿。她僵了一秒，然後緊緊回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假期見。”他在她耳邊輕聲說。
    “嗯。”她的聲音悶悶的，“你答應我的。”
    周沐陽鬆開她，最後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走向列車。在車門口，他回頭揮了揮手，蘇雨卿站在原地，也舉起手輕輕擺動。
    列車門關閉的那一刻，蘇雨卿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也被關在了那扇門裏。她看著列車緩緩啟動，加速，最終消失在視線盡頭。
    “走吧。”蘇媽媽攬住女兒的肩膀，“沐陽會好好的。”
    蘇雨卿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轉向宋煜珅和許蒔夕：“你們說，異地戀真的能堅持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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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煜珅和許蒔夕對視一眼，然後同時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像周沐陽常做的那樣。
    “如果是你們的話，”許蒔夕笑著說，“肯定沒問題。”
    回家的路上，蘇雨卿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一看，是周沐陽發來的消息：
    “已經想你了。”
    她咬著嘴唇回複：“我也是。記得我們的約定。”
    對方很快回複：“每天視頻，每月見麵。我記性沒那麽差，大小姐。”
    蘇雨卿看著手機屏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高三才剛剛開始，而他們的故事，也遠沒有結束。
    高三又要分班，不過這次很幸運，蘇雨卿、許蒔夕和宋煜珅，他們又分在了一個班裏，隻是這次少了一個人。
    蘇雨卿踏入高三1）班的教室時，下意識地朝倒數第三排靠窗旁邊的位置望去。那個曾經屬於周沐陽的座位空蕩蕩的，桌麵一塵不染，反射著初秋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發酸。
    “雨卿，這兒！”許蒔夕朝她揮手，指了指身邊預留的座位。宋煜珅已經坐在她們前排，正低頭翻著一本物理競賽題集。
    “開學第一天就刷題，宋大學霸要不要這麽拚啊？”蘇雨卿把書包擱在桌上，強打精神調侃道。
    宋煜珅頭也不抬，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高三了，難道不應該多寫寫試卷？”
    蘇雨卿撇撇嘴，從書包裏掏出文具盒。當她碰到那個宇航員鑰匙扣時，指尖微微一頓——這是去年周沐陽送她的生日禮物。
    許蒔夕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昨晚視頻，周沐陽說他那邊幾點開學來著？”
    “今天下午兩點。”蘇雨卿看了眼手表，“還有四個小時。”
    班主任李老師踩著上課鈴走進教室，全班立刻安靜下來。他二話不說，轉身在黑板上寫下"距離高考還有298天"幾個大字，粉筆與黑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同學們，從今天起，你們就是高三學生了。”李老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這一年，你們隻需要做三件事：學習，學習，還是學習。”
    蘇雨卿低頭在筆記本上胡亂畫著星星，耳邊是李老師滔滔不絕的高考動員。她的思緒卻飄到了三百公裏外的b市，想象著周沐陽此刻在做什麽——他應該剛陪周阿姨做完晨間檢查，或許正在醫院食堂吃早飯，盤算著下午去新學校報到的事。
    “蘇雨卿！”李老師突然提高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作為課代表，你有什麽想對同學們說的嗎？”
    全班目光齊刷刷投向她。蘇雨卿慌忙站起來，腦子一片空白。前排的宋煜珅不動聲色地把一張紙條推到桌角，上麵寫著"備考建議"四個字。
    “我...我覺得高三最重要的是合理安排時間，”蘇雨卿定了定神，“比如每天固定時間刷題，周末整理錯題集...”
    放學鈴聲響起時，蘇雨卿已經記了滿滿五頁筆記。她揉著發酸的手腕，看許蒔夕把一摞參考書塞進書包。
    “今晚七點，老地方？”宋煜珅轉過身，晃了晃手機。
    蘇雨卿點點頭。所謂"老地方"，就是他們四人從初中延續至今的群視頻。自從周沐陽轉學，這個習慣成了雷打不動的日常。
    回到家，蘇雨卿發現母親正在整理書房。“卿卿，來看看這些照片。”蘇母招呼她，“我收拾抽屜時找到的。”
    茶幾上攤著十幾張照片，全是她和周沐陽的合影。有小學入學時兩個小豆丁背著超大書包的傻笑，有五年級夏令營一起搭帳篷的狼狽模樣，還有初中畢業典禮上，穿著校服的周沐陽揉亂她頭發的瞬間。
    “媽！你怎麽突然翻這些...”蘇雨卿耳根發熱，手忙腳亂地想把照片收起來。
    蘇母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沐陽那孩子走了才兩周，你就魂不守舍的。從小到大，你們倆什麽時候分開超過三天？”
    “哪有魂不守舍...”蘇雨卿小聲嘟囔著，卻偷偷把最邊上那張合照塞進了手機殼裏。照片上周沐陽舉著冰淇淋，奶油沾在鼻尖上，而她正伸手去擦。
    晚上六點五十五分，蘇雨卿已經端坐在書桌前，把筆記本電腦調整到最佳角度。七點整，屏幕上陸續彈出三個視頻窗口——宋煜珅的背景是他家書房，許蒔夕似乎還在學校自習室，而周沐陽...
    “你那邊怎麽這麽暗？”蘇雨卿湊近屏幕，試圖看清周沐陽的臉。
    “醫院ifi信號好，我在媽媽病房外的走廊。”周沐陽壓低聲音，鏡頭晃了晃，露出他身後醫院蒼白的牆壁，“今天報到怎麽樣？”
    “李老頭一上來就給了個下馬威。”宋煜珅撇嘴，“黑板報已經改成高考倒計時了。”
    許蒔夕推了推眼鏡：“新來的數學老師據說帶出過三個省狀元。”
    蘇雨卿安靜地聽著朋友們你一言我一語，目光始終停留在周沐陽的視頻窗口上。他似乎瘦了些，下頜線更加分明，校服外套看起來大了一號。
    “給你們看看我們學校的食堂。”周沐陽突然翻轉鏡頭，“據說這是b市最好的高中食堂。”
    透過模糊的畫麵，蘇雨卿看到寬敞明亮的餐廳和五顏六色的菜品窗口。“那個藍色招牌是什麽？”她好奇地問。
    “甜品站。”周沐陽把鏡頭轉回來，衝她眨眨眼，“有你最喜歡的芒果布丁。”
    視頻通話持續到九點半，直到周沐陽說要回病房幫周阿姨洗漱才結束。蘇雨卿保存了聊天記錄，悄悄截了幾張周沐陽的特寫。她打開一個加密相冊，把這些新照片和之前的一起存好，命名為"y"——沐陽的拚音首字母。
    關燈後，蘇雨卿望著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貼紙——這是周沐陽小學時送她的"生日宇宙"。床頭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條消息：
    【晚安，大小姐。】
    蘇雨卿把手機貼在胸口，黑暗中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窗外，初秋的晚風輕輕拂過，帶著一絲涼意，也帶著三百公裏外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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