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消息了！”蘇雨卿從食堂座位上彈起來，差點打翻餐盤。宋煜珅和許蒔夕湊過來看她的手機。
    “這不是挺好的嗎？”許蒔夕說道，“周阿姨病情反複，他忙著照顧，所以沒空聯係。”
    “但他之前為什麽不早說？”蘇雨卿咬著嘴唇，“我等了整整五天...”
    “男生都這樣。”宋煜珅難得地放下物理題集，“我表哥當兵時，女朋友寄十封信他才回一封。後來才知道他們部隊去抗洪搶險了。”
    “那不一樣。”蘇雨卿把手機緊緊攥在胸前，“周沐陽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消失...我總覺得他有事瞞著我。”
    “與其瞎猜，不如直接問。”許蒔夕夾走她餐盤裏沒動過的雞翅，“周末不是能用手機嗎？視頻問清楚。”
    “我爸隻給兩小時...”蘇雨卿低頭戳著米飯，“而且周沐陽說"等這陣子過去"，意思就是現在不想談。”
    宋煜珅和許蒔夕交換了一個眼神。午休結束鈴響起時，宋煜珅突然說：“我有周沐陽表哥的聯係方式，要不...我幫你問問？”
    蘇雨卿眼睛一亮：“真的？”
    “別抱太大希望。”宋煜珅聳肩，“他們也不常見麵。”
    下午的英語課上，蘇雨卿心不在焉。筆記本上寫滿了"周沐陽"和各式問號。下課鈴響時，她才發現自己連老師布置的作業都沒記全。
    “我幫你抄了一份。”前桌的林小雨遞來一張紙條，“你還好嗎？臉色很差。”
    “謝謝，我沒事。”蘇雨卿勉強笑了笑。
    放學路上，蘇雨卿故意放慢腳步，等宋煜珅從競賽班出來。他老遠就衝她搖頭：“周沐陽表哥說他們一個月沒聯係了。”
    蘇雨卿的心沉了下去。走到校門口，宋煜珅突然拉住她書包帶子：“等等，我剛想起來...周沐陽媽媽的主治醫生是不是姓林？”
    “好像是，怎麽了？”
    “我叔叔是a市人民醫院腫瘤科的，說不定認識。”宋煜珅掏出手機，“我問問。”
    五分鍾後，宋煜珅的表情變得凝重。他拉著蘇雨卿走到路邊長椅坐下：“情況不太好。周阿姨用的化療方案效果不明顯，最近換了二線藥物，副作用很大。”
    蘇雨卿的手腳突然冰涼：“那...周沐陽為什麽不告訴我？”
    “可能不想你擔心吧。”宋煜珅猶豫了一下，“我叔叔還說...那種藥很貴，醫保隻能報一小部分。”
    蘇雨卿猛地站起來：“我要去b市！就這周末！”
    “你瘋了？”宋煜珅拽住她，“先不說你爸媽同不同意，周沐陽明顯不想讓你看到他現在的情況。”
    “可他現在需要幫助！”蘇雨卿的聲音帶上了哭腔，“醫藥費、照顧病人、學業壓力...他一個人怎麽扛得住？”
    “有時候，自尊比幫助更重要。”宋煜珅難得地放柔聲音，“尤其是對周沐陽這種人。”
    蘇雨卿怔住了。是啊，周沐陽從小就是這樣——寧可自己扛下所有，也不願示弱。記得初二那年他骨折了，硬是拄著拐杖來上學，拒絕所有人的攙扶，直到那天放學下雨，才默許蘇雨卿幫他撐傘。
    回到家，蘇雨卿徑直走向父親的書房，敲響了門。
    “爸，我想預支明年生日禮金。”她直接開口。
    父親從財務報表中抬起頭：“要多少？做什麽用？”
    “五千。”蘇雨卿深吸一口氣，“周沐陽媽媽醫藥費不夠，我想幫忙。”
    父親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卿卿，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周家如果需要幫助，應該由我們大人出麵。”
    “可周沐陽不會接受的！”蘇雨卿急得跺腳，“他那麽驕傲，寧可自己打工也不會要別人施舍...”
    “所以你就想偷偷給他？”父親搖頭，“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那什麽才是？眼睜睜看著他們陷入困境嗎？”蘇雨卿的眼淚終於決堤，“爸，你從小就教我要助人為樂，現在我最重要的人需要幫助，你卻要我袖手旁觀？”
    父親沉默良久，最終拉開抽屜取出一張銀行卡：“這裏麵有兩萬，密碼是你生日。但有個條件——由我親自交給周沐陽母親。”
    蘇雨卿呆住了：“你...你願意幫忙？”
    “我和你周阿姨是老同學了。”父親歎了口氣，“隻是...沐陽那孩子太像他父親，什麽事都悶在心裏。我希望你記住，好的關係應該是互相扶持，而不是單方麵逞強。”
    蘇雨卿撲上去抱住父親，淚水打濕了他的襯衫前襟：“謝謝爸...我保證月考進年級前二十！”
    “前三十就行。”父親輕拍她的背，“現在去學習吧，這周末我帶你去b市。”
    回到房間，蘇雨卿迫不及待地給周沐陽發消息：【我爸這周末要去b市出差，說可以順便看看周阿姨！我也一起來！】
    發完才想起手機要上交。她猶豫了一下，把手機藏在了書包夾層裏——就破例這一次，她需要確保周沐陽收到這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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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雨卿攥著醫院消毒水味道的探視卡，跟著父親穿過腫瘤科走廊。慘白的燈光下，她看見周沐陽拎著熱水壺從病房出來，整個人瘦得像是被月光削過一遍，藍白校服空蕩蕩地掛在肩頭。
    “周...”她剛要喊出聲，卻見一個穿粉色護士服的女孩從轉角閃出，自然而然地接過周沐陽手中的水壺。那個側臉——分明是朋友圈照片裏的李嘉雯。
    “爸，你先去病房。”蘇雨卿突然停住腳步，“我...我去趟洗手間。”
    拐進安全通道，她後背抵著冰涼的瓷磚，手機在掌心瘋狂震動。許蒔夕發來一連串消息：
    【到b市了嗎？】
    【宋煜珅剛查到李嘉雯姑姑是腫瘤科護士長】
    【她可能早就認識周沐陽了！】
    蘇雨卿的手指在對話框上方懸停，突然聽見樓上傳來壓抑的爭吵聲。那個沙啞的男聲，分明是周沐陽。
    “我說過不需要！”周沐陽的聲音像繃緊的弦，“你們憑什麽自作主張？”
    “沐陽，我們隻是想幫忙...”是李嘉雯帶著哭腔的聲音。
    蘇雨卿躡手躡腳爬上樓梯，透過門縫看見周沐陽把一遝現金拍在窗台上。李嘉雯胸前的護士銘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原來她周末在這裏做誌願者。
    “拿著你姑姑的錢，還有這些...”周沐陽從書包裏掏出一個信封，“告訴你爸媽，我不需要憐憫。”
    “這不是憐憫！”李嘉雯抓住他的手腕，“我看過你淩晨三點在走廊寫作業，見過你啃冷饅頭當晚飯。周沐陽，接受幫助不丟人！”
    蘇雨卿的指甲掐進掌心。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周沐陽——眼睛布滿血絲，脖頸青筋暴起，像是困獸在做最後掙紮。
    “我的事不用你管。”周沐陽甩開她的手，紙幣雪花般散落，“回去告訴你那些好奇的親戚，周麗華的兒子還沒淪落到要乞討！”
    李嘉雯哭著跑下樓時，蘇雨卿慌忙躲進陰影。等腳步聲遠去，她輕輕推開安全門。周沐陽正蹲在地上撿錢，肩膀顫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需要幫忙嗎？”她聽見自己說。
    周沐陽觸電般僵住。一張百元鈔票從他指間滑落，打著旋兒飄到蘇雨卿腳邊。她彎腰去撿，看見鈔票背麵用鉛筆寫著小小的一行字：“媽媽今天笑了三次"”
    “你都看見了。”周沐陽仍背對著她，聲音像砂紙磨過石頭。
    蘇雨卿走到他麵前，發現他在哭。不是少年人賭氣時的抽泣，而是成年男子那種無聲的、震顫全身的慟哭。淚水大顆大顆砸在鈔票上，暈開了"三次"的"三"字。
    她跪下來抱住他，聞到消毒水混著汗酸的味道。周沐陽的拳頭攥著那些皺巴巴的鈔票，硌得她肋骨生疼。
    “為什麽不告訴我...”她哽咽著去擦他的眼淚，“醫藥費不夠，阿姨病情加重，還有李嘉雯...”
    “告訴你有什麽用？”周沐陽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幫我寫作業？給我折千紙鶴？還是像李家那樣施舍點零花錢？”
    蘇雨卿被他眼裏的戾氣嚇到，卻仍倔強地仰起臉：“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宋煜珅的叔叔認識國外專家，許蒔夕在籌辦慈善義賣，我爸...”
    “夠了！”周沐陽猛地站起來，“你們這些溫室裏的花朵懂什麽？知道化療泵多少錢一個嗎？清楚靶向藥多難預約嗎？”他從書包裏抽出筆記本摔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記錄刺痛蘇雨卿的眼睛——"11月7日，營養針劑自費部分月13日，護工請假，缺勤兩節晚自習"...
    “你看清楚！”他撕下日曆頁拍在牆上，紅色記號像傷口般觸目驚心，“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們過家家的劇本！”
    蘇雨卿顫抖著拾起筆記本，忽然發現某頁邊緣畫著小小的星月。那是她教他的簡筆畫，旁邊潦草地寫著："今天雨卿數學及格了，要獎勵她芒果布丁"。
    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翻到最新一頁：
    "12月5日，媽媽開始說胡話，把我認成爸爸。林醫生說可能是腦轉移。"
    "12月6日，賣掉遊戲機，890元。媽媽年輕時最愛玩的《最終幻想》卡帶，300元。"
    "12月7日，雨卿發來37條消息，沒回。不能讓她看見現在的我。"
    砰的一聲，安全門被撞開。林醫生舉著ct片衝進來：“小周！你媽媽突然昏迷...”
    蘇雨卿永遠記得那個瞬間周沐陽的眼神——像墜落的星子驟然熄滅。他踉蹌著奔向病房時，校服衣擺掃落了窗台上的星空投影燈。塑料外殼碎裂的聲音，和她心髒的裂痕同步蔓延。
    重症監護室外，蘇雨卿看著周沐陽在知情書上簽字。他握筆的手穩得可怕，仿佛過去半小時跪在搶救室外嘔吐的人不是他。
    “惡性腦轉移。”林醫生疲憊地揉著眉心，“如果今晚醒不過來...”
    “用最好的藥。”周沐陽打斷他，“錢我會想辦法。”
    蘇父默默遞上銀行卡：“密碼是卿卿生日。”
    這次周沐陽沒有拒絕。他接過卡時，指尖擦過蘇雨卿的手背，冷得像冬夜的鐵軌。“謝謝叔叔。”他說，“算我借的。”
    後半夜，蘇雨卿蜷縮在陪護椅上，看周沐陽跪在icu玻璃窗前。他的額頭抵著冰冷的玻璃，呼出的白霧反複描摹著母親的輪廓。許蒔夕發來消息說同學們湊了五千元，宋煜珅的叔叔聯係了北京專家。但她什麽也沒說，隻是把外套輕輕披在周沐陽肩上。
    淩晨四點，周麗華的手指突然動了動。周沐陽整個身體彈起來，臉幾乎貼在玻璃上。蘇雨卿看見他肩膀劇烈顫抖，聽見他破碎的笑聲混著嗚咽：“媽...媽你醒了...”
    朝陽升起時，周沐陽終於昏睡在長椅上。蘇雨卿輕輕撥開他額前汗濕的碎發，發現少年鬢角竟有了星星點點的白。她掏出手機拍下這縷白發，設成加密相冊的封麵，標題是"我的星星學會了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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