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暖氣開得太足，許蒔夕揉了揉發澀的眼睛，伸手去夠水杯時不小心碰掉了鄰座的筆記本。黑色硬皮封麵啪地摔在地上，露出內頁一角——那是高二時他們坐同桌，宋煜珅整理的筆記都寫在了上麵，還有他們對話的筆記本。
    “他還在用這個筆記本？”她小聲嘀咕，彎腰撿起。宋煜珅十分鍾前被物理老師叫走，臨走時匆忙間落下了這本常隨身攜帶的筆記。許蒔夕本想合上放回原處，卻瞥見翻開的頁麵上不是熟悉的物理公式，而是一行日期和簡短的文字：
    【2.14 圖書館。蒔夕頭發上有雪，化了像星星。】
    許蒔夕的手指僵住了。那是上周日，她冒雪來圖書館與宋煜珅一起複習，進門時還抱怨天氣太冷。她不記得自己頭上有雪，更不記得宋煜珅曾抬頭看她。
    心跳突然加速，許蒔夕做賊似的環顧四周。午休時間的圖書館角落隻有她一人，林小雨去參加雅思模擬，周沐陽和蘇雨卿去了醫務室——他聲稱胃痛，但誰都知道是為了陪蘇蘇檢查她低血糖的老毛病。
    指尖微微發抖，許蒔夕輕輕翻到筆記本最後一頁。映入眼簾的內容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那不是學習筆記，而是一份詳盡的"五人組記錄"，最早的日期竟追溯到高二時：
    【4.5 許蒔夕給我說了生日快樂。】
    【5.2 來了一個李俞辰。】
    【5.3 運動會。許蒔夕給我送了水 很甜。】
    許蒔夕的呼吸凝滯了。"李俞辰"——這個名字像塊突然出現的拚圖，瞬間解釋了許多她從未理解的往事碎片。她剛轉學時，曾好奇為什麽蘇雨卿偶爾會對著空座位發呆，為什麽宋煜珅對遲到行為異常敏感，甚至為什麽周沐陽總堅持讓每個人按時交作業。
    原來五人組曾經是六人組。
    她繼續往下翻，記錄在6月突然中斷，又在9月新學期重新開始：
    【9.5 林小雨生日。】
    【9.8 林薇到處傳播我們在談戀愛，林小雨被說成“電燈泡”。】
    【9.9 期中考試，林薇求和？我總覺得不懷好意。】
    【9.11 成績公布，許蒔夕被惡意控分。】
    【9.14 想要取消我的保送？無所謂，我自己也能考上】
    【9.18 五人小組被惡意造謠。】
    【9.20 許蒔夕有抑鬱症？為什麽從來沒有提起過，笨…】
    【9.21 許蒔夕要離開，我的世界少了一點光。】
    【9.22 我要去找她，找到她了，呆呆地坐在海邊，好美，勸她回學校。】
    【9.27 這場惡戰，我們贏了。】
    【11.28 下雪了，一起打雪仗，她好安靜的在堆雪人，今年沒有丟下她一個人了。】
    【12.15 許蒔夕生日，生日快樂，想跟她表白…】
    最後兩個字被用力劃掉，但依然清晰可辨。許蒔夕的臉轟地燒了起來，耳邊嗡嗡作響。她從未想過，自己的一舉一動、隨口說出的每句話，都被宋煜珅這樣珍而重之地收藏在最私密的筆記本裏。
    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圖書館裏格外刺耳。隨著日期推進，關於"李俞辰"的記錄完全消失，而關於她的內容卻越來越多，越來越細致。有些甚至隻是微不足道的細節：
    【12.31 跨年，許蒔夕許的什麽願？好想知道，可愛。】
    【1.25 除夕夜，發給她我做的飯，許蒔夕誇我，下次要做給她吃。】
    許蒔夕猛地合上筆記本，胸口劇烈起伏。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許蒔夕慌亂地把筆記本塞回宋煜珅的書包，卻碰掉了夾層裏的一張照片——五個穿校服的身影站在教學樓前，是他們的合照。
    照片背麵寫著日期：12.31，和一行小字：“今年還要拍。”
    “在看什麽？”
    宋煜珅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許蒔夕手一抖，照片飄落在地。她抬頭看見他站在逆光裏，看不清表情。
    “我...我隻是...”許蒔夕的聲音卡在喉嚨裏，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宋煜珅彎腰撿起照片，動作很慢。當他直起身時，許蒔夕終於看清他的臉——蒼白的膚色下泛起不自然的紅暈，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
    “對不起！我不該翻你東西！”許蒔夕站起來，椅子在地麵刮出刺耳的聲響。
    宋煜珅沒有回應，隻是沉默地將照片放回夾層，然後拿起筆記本。他的手指在熟悉的黑色封麵上停留片刻，突然做了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動作——把本子遞給了許蒔夕。
    “你可以看。”他說道。
    “所以這本筆記...”
    “隻是習慣。”宋煜珅打斷她，耳尖泛紅，“記錄重要的事。”
    許蒔夕鼓起勇氣翻開最新的一頁，發現最近的日期下寫著：【一模結束。蒔夕說想去海邊。記下民宿電話。】
    她的眼眶突然發熱。這個表麵冷漠的男生，原來一直用這種方式守護著所有人的記憶與心願。
    “宋煜珅…”許蒔夕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從什麽時候開始...”
    圖書館的門突然被推開，林小雨風風火火地衝進來：“同誌們！雅思成績出了！我...”她刹住腳步，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我是不是打擾到什麽了？”
    宋煜珅迅速拿回筆記本塞進書包，動作快到差點碰翻水杯。許蒔夕則假裝整理頭發掩飾通紅的臉頰。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又同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林小雨挑了挑眉，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那我先去找周沐陽他們...”她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一句，“對了宋煜珅，老李找你，說物理上有些事找你。”
    宋煜珅點點頭，起身時輕輕碰了碰許蒔夕的手腕：“...教室見。”
    許蒔夕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胸口湧動著難以名狀的情緒。她低頭看向自己的筆記本，鬼使神差地在最後一頁寫下一行字：
    【3.7 發現宋煜珅的秘密。原來最沉默的人記得最清楚。】
    筆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包括我喜歡他的這件事。】
    寫完後，她迅速合上本子，像關閉了一個潘多拉魔盒。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輕柔地覆蓋著校園每一個角落，就像宋煜珅那些未曾言明的記錄，安靜地收藏著他們共同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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