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本來隻是走過場的秋收動員大會，以一種所有人難以預料的方式結束了。
    王德福不但沒有壓製住陳建安，反而讓所有村長聯合起來拒絕超額上交公糧。
    可謂吃了一個大虧。
    但是他麵色如常，接下來發表的講話依舊鏗鏘有力。
    還跟旁邊的幹部談笑風生。
    小琳是新分配到公社辦公室的幹部，她全程目睹了一切。
    對於格外年輕，還敢於跟社長正麵對抗的陳建安印象深刻。
    更讓她佩服的是王德福的養氣功夫。
    難怪父親在她上班前囑咐，紅旗鎮公社能人多，要好好學習。
    看到王德福這副派頭，她暗下決心以後也要喜怒不形於色。
    她現在的任務是給王德福做好服務。
    散會之後王德福回到辦公室，她遠遠跟在後麵。
    一位幹部跟王德福問好，他還笑著擺擺手打了招呼。
    小琳剛進跟著進去收拾一下。
    就見門“嘭”的一聲緊緊關上。
    然後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陳建安，你給我等著瞧！”
    低沉如野獸般的咆哮從社長辦公室內傳來。
    小琳嚇得大驚失色。
    她第一次見到王德福發這麽大的脾氣。
    這還是那個和藹可親的社長嗎？
    一星期後，整個東北大地進入了收獲的時刻，田地裏一派繁忙景象。
    王德福來到了縣裏開會。
    全國糧食緊缺的大背景下。
    黑省這個產糧大省，對於秋收格外重視，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誰的產量高，誰就有政績。
    誰搞砸了秋收，誰就是能力低下，趁早走人。
    小琳跟著已經恢複如初的王德福。
    心裏暗暗想著，他肯定要借這個機會，跟縣裏領導們說陳建安的壞話。
    一個村長居然不服社長的管教。
    真是膽大包天。
    哪曾想，王德福居然不但沒有貶低陳建安，還逢人就說陳建安年輕有為，能力強。
    今年小河沿村肯定能豐收。
    縣裏這些幹部搞不清狀況，還以為陳建安是王德福那個子侄輩，著力推薦呢。
    王德福資曆老，還是荒原縣第一大公社的社長，在縣裏也很有威望。
    大家都很給麵子，吹捧幾句。
    不出半天功夫，陳建安這個最年輕村長，已經人盡皆知。
    小琳看得目瞪口呆。
    不明白王德福這是什麽意思。
    “王社長。”
    一道聲音傳來，叫住了王德福。
    王德福轉身一看，笑眯眯的表情收了起來，逐漸變得嚴肅。
    “楚書記。”
    他很快換上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打起了招呼。
    來人正是上次去小河沿村的縣委調查組組長楚明飛。
    現在回歸縣委，恢複了紀委的身份。
    見到這位“鐵麵閻羅”過來。
    周圍幹部紛紛悄悄散開。
    都想離得遠一點。
    因為楚明飛是專門負責調查幹部問題的。
    誰被他找上，準沒好。
    “楚書記，不知道找我有何貴幹哪？”
    王德福笑吟吟問道。
    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楚明飛關係匪淺。
    小琳跟在他身邊時候不短了，隱隱發現一絲一樣。
    王德福的後背居然在用力繃著，顯然很緊張。
    這跟他臉上的表情截然相反。
    “王社長，我聽說你逢人就誇陳建安，看來你對他很滿意啊。”
    楚明飛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眼神卻複雜難明。
    “嗬嗬，當然了。”
    “陳建安這麽年輕，就被縣裏破格提拔當村長，一定是能力出眾。”
    “他還立下軍令狀，說這次秋收一定排名第一，拿下豐收村的稱號。”
    “要不然就引咎辭職呢。”
    王德福仍舊笑吟吟的表情，語氣也很平淡。
    可是言語的火藥味，已經溢了出來。
    到了這時，小琳終於明白，原來王德福是在對陳建安捧殺！
    讓所有人都對陳建安抱有很高的期望。
    到時候秋收成果出來，如果小河沿村產量很差。
    那就會引起所有人不滿。
    陳建安就會被貼上能力不足的標簽。
    小琳暗暗心驚，王德福手段真狠啊。
    楚明飛聽完王德福的話，表情逐漸冷淡下來。
    提拔陳建安當村長，是唐生懷暗地裏的指示。
    可是通過楚明飛的手執行。
    王德福說出這番話，已經是擺明車馬對自己不滿。
    這個老狐狸，終於亮出了自己的尖牙利齒。
    要是陳建安真的因為能力不足被撤職。
    那對他這個提拔者，也有很壞的政治影響。
    麵對王德福的出招，楚明飛並沒有被激怒。
    而是直視著王德福的眼睛，點點頭。
    “王社長說得不錯，幹部隊伍就需要陳建安這樣有衝勁的年輕人。”
    “那些思想落後跟不上時代的幹部，應該淘汰了。”
    絲毫不留麵子的一番話。
    讓周圍空氣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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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的幹部都紛紛閃開，不敢過來。
    “哦，那咱們隻能拭目以待了。”
    “今天已經開始秋收，看看小河沿村產量到底如何。”
    王德福麵帶冷笑。
    他年紀比楚明飛大，資曆比楚明飛老。
    雖然楚明飛現在級別在自己之上，但也絲毫不怵。
    “嗬嗬，不錯，歸根到底還是成績說話。”
    “不過我今天找你，是有另一件事。”
    楚明飛話鋒一轉。
    “什麽？”
    王德福意識到了什麽，臉色忽變。
    “關於周黃河的案子，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縣裏一貫政策你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楚明飛變得嚴肅起來。
    “我沒什麽可說的。”
    “還是那句話，我跟周黃河沒關係！”
    ‘如果有人硬是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我是要去省裏告狀的！’
    王德福語氣罕見的強硬起來，毫不顧忌地跟楚明飛對視。
    “好，那就再見了。”
    楚明飛冷笑一聲。
    傳聞中，這位王德福社長，有個省裏的靠山。
    雖然不知道真假，但這可能就是他的底氣所在。
    在沒有必勝把握之前，楚明飛不會輕舉妄動。
    小琳在二人身後，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知道楚明飛走遠了，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時，王德福突然回過頭，笑吟吟地說道：“小琳，咱倆去你父親那一趟吧，正好找他有事。”
    “啊？哦，好……”
    小琳一愣，趕緊答應。
    她的父親，是荒原縣糧食局的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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