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麽人？”
    夜光下，一隻巨大的“蝙蝠”倒掛衙門前，向黎譜發出了質問。
    黎譜道：“我？我當然是本地百姓的父母官馬邦德了！”
    “哦？你是馬邦德？那他又是什麽人？”
    五道人影從天而降，正中間的那人被人一推，跌跌撞撞地摔進了大堂。
    那人喊道：“我才是馬邦德！我才是知縣！法師，這個人是假的！”
    赫然就是被遁甲婆婆綁票的知縣。
    黎譜一愣，小聲問遁甲婆婆道：“師姐，你的孟婆湯呢？”
    遁甲婆婆尷尬一笑：“走的匆忙，沒有熬。”
    真不靠譜。
    黎譜上前一步，問道：“你說你是馬邦德？那我又是誰？”
    馬邦德嚇得向後爬去：“我我我、本官哪知道你是誰？”
    “我當然是馬邦德。”
    “你不是馬邦德，我才是馬邦德。”
    “為什麽‘你不是馬邦德，我才是馬邦德？’，而不是‘我不是馬邦德，你才是馬邦德？’，既然‘我’不是馬邦德，那‘你’又怎麽會是馬邦德？”
    “因為我就是馬邦德啊！”
    “不對。因為‘我就是馬邦德’，所以應該是‘你就是馬邦德’，你就是馬邦德，恰恰就證明了我才是馬邦德。你不知道馬邦德是誰，但馬邦德卻知道你是誰。”
    知縣被繞得暈頭轉向：“你說你是馬邦德，那你說我是誰？”
    黎譜哈哈一笑：“你我相貌一般無二，隻是你無眉無須，難登大堂。你當然是我的替身了。”
    知縣頓時反應過來：“糟了，我成替身了？”
    黎譜朝著蝙蝠法師一拱手，道：“好叫真人知曉。眼下三藩未定，馬某走南闖北，做過七任知縣，能保一路平平安安，靠得就是一手魚目混珠，以假亂真之法。這個替身，功不可沒啊。”
    蝙蝠法師一眯眼，眼神先後從黎譜和遁甲婆婆身上掃過。
    他也不是傻子，官場之人蠅營狗苟，眼前這個知縣卻傲骨暗藏，他自然能猜到對方多半是江湖異人假扮。
    又兼今夜弟子尋人時，無意間發現這個真知縣被倒掛在樹上，所以專門帶來探一探對方的底細，分一分敵友。
    “好一手魚目混珠以假亂真之法。”
    蝙蝠法師一展道袍，如同一隻大蝙蝠從半空中落下。
    來到知縣麵前，五指抓住了他的天靈蓋。
    隻聽嗤嗤作響，知縣頭頂冒出一股青煙，他一聲也發不出來，當場就死了。
    “此人膽敢誆騙本座，奴大欺主，已有取死之道。”
    蝙蝠法師殺掉知縣後，結印對黎譜二人微微施禮：“希望兩位不要責怪本座越俎代庖。”
    他結的是靈界中人問好的手印，再兼所說一語雙關，又滅口真知縣，代表了他已經看出了二人身份，以及示好拉攏的意向。
    蝙蝠法師神通不小，眼下糧倉未開，黎譜暫時不想多生事端。
    便與他虛與委蛇，回了一禮：“真人妙道真仙，法力無邊。小官道謝還來不及，怎敢見怪呢？還請到裏屋一敘。來人！看座，奉茶！”
    蝙蝠法師以己度人，覺得眼前法師移花接木為的是榮華富貴，便不疑有他，與弟子隨黎譜進了衙門後院。
    黎譜看座看茶，又喚來知縣幾個妓女出身的小老婆貼身伺候。
    蝙蝠法師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顯然是不近女色。
    他四個弟子可就沒有這麽好的定力了，與幾個小妾眉來眼去起來。
    黎譜看在眼裏，對蝙蝠法師多了幾分忌憚，此人竟然和自己一樣可以坐懷不亂，修為不可小覷啊。
    他又對遁甲婆婆道：“湯師爺。真人遠道而來，路上一定花費不小，去取些盤纏來。”
    遁甲婆婆點頭應是，轉到別屋，很快端著一大盤少說十斤重的銀元寶回來。
    黎譜道：“真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蝙蝠法師仍是不看一眼，不過倒也沒有拒絕，身後弟子上前把銀子收了，雙方氣氛融洽了許多。
    黎譜奉承了幾句，便道：“真人白日裏托付小官辦理的通緝，小官已經下令全縣嚴查。”
    蝙蝠法師點頭道：“知縣大人有心了。此番事成，我一定在王爺麵前為你美言。”
    黎譜問道：“不知此人犯了什麽大罪，竟然勞煩真人法駕？”
    “哦。也沒什麽大事。他本是京旗禁軍教頭，私自與漢人通婚，十多年前事發大鬧王府潛逃至今。王爺命我親自捉拿。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原來如此，真人忠信雙全，實乃有道全真，道門楷模。”
    蝙蝠法師淡淡一笑，坦然受之。
    ‘看來逃不過名關，過不了名就過不了利，如果眼前的財色無法叫他起心動念，隻能說明他所圖更大。’
    黎譜暗暗思忖，蝙蝠法師自視甚高，絕不可能僅僅隻為抓一個逃了十幾年的逃犯就親自出動，這裏麵極有可能涉及了滿人貴族的家事。
    不過滿人貴族的家事關我叼事？
    我隻等這幾天把賑災事宜安排妥當，拍拍屁股回去練功學法，參加下個月的酆都大法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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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蝙蝠法師等人來了就不走了，可憐的馬邦德晚上剛死，他小老婆們就給他結結實實戴了四頂綠帽子。
    而黎譜則假意批改公文，留在書房過夜，以三位先師夢中所傳的大夢心法入定，在靈台中重曆平生，參悟道理。
    那夜得夭貧孤三師點化，他過往許多心結一一打開，隨著這些日修行，念頭不知不覺中變得圓融起來。
    興天下利，吾義也足；心外無物，吾性也足；周流天地，吾炁也足。
    他自己看不到，常人亦看不到的視界中，一縷淡淡的圓光正在他腦後顯化，這是修行之人精神超脫，自身念力開始滿溢的征兆。
    時至第二日清晨，一聲雞鳴中，黎譜從大夢中醒來。
    他拿起鏡子檢查了一下臉，稍微將幾處睡皺的地方整理了一下，接著喊道：“來人，洗漱。”
    很快便有仆人端著洗漱用品進來伺候。
    他清洗完畢，問道：“那幾位道爺還在休息？”
    仆人點頭應是。
    蝙蝠法師自號蝙蝠，加上四個弟子都是踮腳走路，自然有晝伏夜出的習慣，這個點睡覺再正常不過。
    黎譜又命人去問縣丞開倉放糧一事。
    結果這邊就被知縣夫人找上門了。
    這知縣夫人是知縣的親表妹，也就是他娘舅的女兒。
    知縣家裏窮，讀書全是他娘舅資助，連女兒也嫁給他了。
    後來兩人生了一兒一女全都癡癡傻傻，於是知縣夫人也就不禁知縣納妾了。
    因為“不妒”，所以頗有“賢名”。
    換來的條件是她娘家大發橫財，吃得腦滿腸肥。
    而知縣夫人因此也在知縣麵前底氣十足，從兄弟那得知知縣要收回糧食，吵吵嚷嚷就找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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