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吊裝疑雲198003吊裝疑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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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吊裝疑雲
考綠君子話鋒一轉,迎著劉工驚愕又感激的目光:“說到吊裝,我對您和機裝隊的技術、實力,沒有絲毫懷疑。隻是…針對明天吊這種鋼筋混凝土預製柱,我還有個小小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工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帶著一種疑雲劫後餘生的迫切:“當講!當然當講!今天要不是您當機立斷…後果我想都不敢想!您有什麽高見,盡管說!我洗耳恭聽!”
考綠君子從工具包深處取出一份同樣折疊齊整、邊角微磨損的紙頁,雙手遞過:"不是什麽高見,隻是早先為工安那邊準備的草案草稿,權當作個參考,請您指點指點。"
劉工迫不及待地展開,目光快速掃過紙上精確的圖示和標注。圖紙展開的瞬間,一股濃重的機油味混合著淡淡煙草氣息撲麵而來。看著看著,他花白的眉毛倏地擰成了疙瘩,布滿紅絲的眼中滿是困惑:“翻身再起吊?一步到位捆柱頭吊起來不是更快、更省事嗎?這…多一道翻身工序,圖個啥?”他抬起頭,那份圖紙被他下意識攥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考綠君子走到旁邊一根完好的預製柱旁,粗糙的手指撫過冰冷凹凸的柱體表麵,指尖感受著沙礫的顆粒感。“劉工,你們機裝吊的,是鋼鐵家夥,材質勻稱,好比一整塊鐵疙瘩,砸不爛摔不壞。”他的指尖輕輕叩擊柱身,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可這鋼筋混凝土柱子不一樣。它是砂子、石頭、水泥加上鋼筋混合起來的‘雜合體’,天生就‘筋骨不勻’。設計院算得精細,混凝土天生抗壓,鋼筋專管抗拉,各司其職。”
考綠君子在模板上用粉筆畫出預製柱受力分析簡圖,分別分析了不同吊點,引起的截麵慣性矩、剪力、彎矩、拉力,壓力,扭矩。他走到柱身中部,用力點了點柱身中部:
“您原先選的吊點,圖方便,位置在這兒。可您不知道,柱子平躺時,這裏本該是‘吃勁’受壓的地盤。”他的手指劃出一道弧線,模擬吊鉤上提的動作,“吊鉤一發力,好家夥!硬生生把這受壓的地兒變成了被拉扯的‘軟肋’。柱子哪受得了這個?這股拉扯的‘扭勁兒’彎矩產生的拉應力)一上來,鋼筋還沒發力,脆生生的混凝土先繃不住,哢嚓——裂了,可不就順理成章?”
他的指尖隨即滑向柱身靠近牛腿下方一個特意用鮮紅油漆標記的區域:“您看這邊,翻身之後,吊點改綁在這兒——牛腿根部。這地方,鋼筋密得像織網,專為承受巨大拉力而設計!”他用力戳了戳那紅漆標記,“按這個點來,讓鋼筋發揮筋骨之力,混凝土隻挨它該挨的壓,自然穩穩當當,裂無可裂!為了機裝兄弟方便,我早讓人在每根柱子上彈好了翻身線和正式吊裝時的吊點線。”他頓了頓,聲音裏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這本該是交接時土建的責任,是我們杲維旻疏忽了,該說抱歉的是我們。”
旁邊的伍元陽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
劉工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羞愧讓他幾乎抬不起頭:“別!千萬別怪土建!是我…是我太混賬!仗著幹了幾十年機裝,眼高於頂,沒把土建的兄弟放在眼裏,才差點釀成大禍!我…我該死!”他懊惱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還有…考指揮,那裂縫…既然規範都允許了,您為啥非要堅持處理不可?這…不是浪費工時人力麽?”這是他心頭最後縈繞的疑雲,也是對考綠君子那份近乎苛刻的執著的不解。
考綠君子神情驟然變得無比嚴肅,眼神銳利如刀:“規範允許存在‘細微裂縫’,那是基於普通構件的考量。但這預製柱,是廠房的脊梁!柱頂著天,要扛住整個屋麵的荷載;柱身立地,要撐起四麵八方的牆;牛腿處,更是要生生頂住吊車來回跑動的千鈞重壓!再加上大風搖晃、機器震動…哪一樣不是要命的重擔?”他的手在空中重重一揮,仿佛劈開無形的壓力,“這條縫看著不起眼,可它就是個敞開的門!空氣裏的濕氣、天上的雨水,順著縫往裏鑽,日積月累,裏麵的鋼筋就會鏽蝕、爛掉!一根鏽蝕的筋骨,還能扛多久的天?這隱患埋下去,將來就是塌天大禍!”
劉工徹底怔住了,後背瞬間滲出冷汗,浸透了油膩的工作服。他沉默了足足好幾秒,才艱難地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被徹底顛覆認知的震動:“我…我原來一直覺得,土建…不就是挖挖土、和和泥、砌砌磚、澆灌混凝土……的粗活麽?能有什麽大學問…是我坐井觀天,瞎了這雙老眼,小看了天下英雄啊!”懊悔與震撼交織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
考綠君子臉上掠過一絲溫和的、近乎追憶的笑意。“這麽想很正常,”他語氣坦然,“不瞞您說,當初我念書,報的也是機裝專業。”
“啊?!”劉工猛地抬頭,眼珠瞪圓,“您…您也是機裝出身?”震驚讓他的聲音拔高了八度。
“是啊,學了兩年。”考綠君子點點頭,“後來趕上困難時期,專業調整,把我並入了工民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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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來呢?”劉工追問,身體不自覺地前傾。
“後來嘛,又學了兩年工民建。”考綠君子掰著手指數,“四大力學——理論、材料、結構、土力學;五大結構——磚石、鋼筋、鋼、木、地基…當然,那是老黃曆了,現在分得更細。前前後後三十二門專業課啃下來,才知道這土建裏的‘土’,不是土裏土氣的土,是根基深厚;‘建’,是匠心營造。門道深著呢!”他目光灼灼,“說到底,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登天的梯子,行行都能出扛鼎的狀元郎。”
劉工布滿油汙和皺紋的臉上,神情劇烈地變幻著,從極度的驚愕到難以置信,再到一種近乎眩暈的、被知識洪流衝刷後的茫然,最後定格在深深的、發自肺腑的歎服。他後退半步,雙手抱拳,對著考綠君子,用上了最鄭重的稱呼和語氣:“考工!老朽…服了!真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聽您這一席話,比我悶頭瞎幹十年都管用!”他聲音微顫,帶著一絲哽咽,“慚愧,慚愧啊!”
考綠君子連忙伸手扶住拳的雙臂:“劉工,您是前輩,太折煞我了!機裝‘四大天王’的名號,我在學校就聽過,如雷貫耳!往後工程上,土建和機裝配合的地方還多,還得靠您老掌舵,多帶帶我們這些小輩!”
一旁的伍元陽抱著手臂,冷眼旁觀這場“惺惺相惜”已久,終於不耐煩地插話,聲音幹巴巴地打破這略顯感動的氛圍:“劉工,您兩位這‘技術交流大會’開得熱乎,可別忘了,考指揮‘日理萬機’,後頭還堆著一山的事情等他點頭呢!時間不等人啊。”他特意加重了“日理萬機”四個字。
劉工如夢初醒,連連點頭:“是是是!考工,您忙您的!這方案,”他緊緊攥著那份吊裝方案,如同攥著救命稻草,“我這就回去,召集弟兄們,連夜吃透!保證明天不出一絲紕漏!”
考綠君子點點頭,拍了拍劉工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次日黎明,曙光初現。巨大的吊車發出沉穩的低吼,巨大的鋼索繃緊如同強弓之弦。按照那份連夜被汗水浸透又風幹的方案,沉重的預製柱在號子聲中被小心翼翼地翻身,吊索穩穩固定在鮮紅的牛腿位置標記處。柱子緩慢而堅定地抬起、移動,最終對準基礎杯口,在無數道緊張目光的注視下,緩緩下沉、落位、校正。一氣嗬成,嚴絲合縫。
一根、又一根……支撐未來廠房的骨骼,終於巍然矗立在初春微寒的晨光裏。陽光穿透薄霧,灑在這些巨人身上。
然而,當最後一根柱子穩穩立起,彌漫在工地上空的短暫歡呼迅速冷卻下來。陽光清晰地照耀著這些新豎立的巨柱,人們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那顏色…不對勁。
它們並非常見的混凝土灰白,而是呈現出一種沉重、壓抑、近乎焦炭般的深褐色,甚至帶著一種不祥的墨黑底色,在周圍黃土和淺灰色構件的映襯下,異常紮眼,如同大地被強行楔入的幾塊陳舊、汙濁的瘡疤。整個工地因為這突兀的色澤而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風卷起地上的塵土,撲打在冰冷的深色柱體上,無聲無息。
申乾聞不知何時又晃到了現場最核心的位置,身邊還跟著一個脖子上掛著笨重相機的陌生麵孔,顯然是新來的宣傳幹事。他背著手,繞著其中一根顏色最深沉的柱子踱了兩步,嘴角慢慢勾起,扯出一個誇張而冰冷的弧度。他抬起手,用保養得極好、指甲修剪整齊的手指,帶著一種刻意的戲劇感,輕輕彈了一下那暗沉粗糙的柱麵,發出悶鈍的“噗”聲。
“瞧瞧!”申乾聞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瞬間劃破了工地的沉寂,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嘲諷和煽動性,清晰地鑽進每一個豎著耳朵的工人耳朵裏,“咱們這鍛壓廠的大工程,可真是了不得啊!”他故意頓了頓,環顧四周,滿意地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包括遠處投來的考綠君子沉靜如水的視線。
“這鋼筋混凝土柱子豎起來,”申乾聞的手指猛地指向那根墨黑的巨柱,指尖幾乎要戳到冰冷的混凝土裏,聲音帶著誇張的驚歎和令人不適的調侃,“嘖嘖嘖…瞧這顏色!這質感!活脫脫就是考古隊從馬王堆漢墓裏剛刨出來的千年文物啊!新鮮熱乎,帶著曆史的‘厚重’!”他刻意加重了“文物”二字,尾音拖得長長的,充滿了荒謬的滑稽感,隨即爆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幹笑。
周圍幾個甲方的跟班配合著發出幾聲稀落、尷尬的訕笑。那個掛相機的宣傳幹事愣了一下,隨即職業性地舉起相機,鏡頭對準了那根顏色異常深沉的柱子,又掃過考綠君子沉默的身影和工人們惶惑不安的臉,哢嚓一聲,將這充滿戲劇性的一幕定格。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申乾聞那刺耳笑聲的餘韻在冰冷的深色巨柱間撞擊、回蕩。沉重的“馬王堆出土文物”幾個字,像帶著鐵鏽的釘子,狠狠楔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裏,生出不祥的寒意。
考綠君子站在原地,工裝被風吹得緊緊貼在身上,他凝視著那些被嘲弄的柱子,濃眉下目光深沉銳利,仿佛穿透了眼前這片混亂喧囂,看到了某些正在暗中醞釀的風暴。
未完待續,後事如何,下章請看《【06】馬王堆出土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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