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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會兒等會兒!”關月荷耳朵裏鑽進了一個又一個名字,在高小芳劈裏啪啦倒豆子的話堆裏,艱難地把關係網給搭了起來。
    “何霜霜和宣傳科的許前進談對象我知道,現在何霜霜結婚的對象不是他,而是房管科莫科長的兒子?”
    高小芳點頭。
    “給工作滿三年的職工分房,是莫科長提出來的?”
    高小芳再次點頭。
    關月荷突然就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了。
    廠裏分房政策出來,她是受益人之一。難道她能問是不是莫科長有私心,就為了他兒子兒媳婦都能分到房?
    高小芳卻跺了跺腳,氣道:“何霜霜跟莫知南早談上了,她非說是我和許前進搞曖昧才和許前進掰了。現在倒好,她是又搭上莫科長家又分到了房,黑鍋全讓我背了!”
    說得著急,高小芳眼眶都紅了。
    關月荷:“......”
    她萬萬沒想到,高小芳是要和她說這事!
    “呃......要不你找何霜霜問問,興許有誤會呢?”
    她不了解具體情況,可不敢摻和進去。以前不懂事,就被別人當了槍使,她自己還以為自己做好人好事呢。
    “我找了,根本說不明白。我就不怕這事不說清楚,我以後還怎麽在廠裏待啊?”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關月荷頭疼,高小芳人長著一副精明樣,眼眶卻淺得很,平時在宿舍被占小便宜了,她占著理還能說著說著就抹眼淚。
    “怕啥?她都結婚了,總不至於揪著前對象的事不放,她又不傻。”
    “我,我怕影響我以後分房。”
    “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你沒做錯事,工齡夠,誰能卡著你分房的資格?你看董大錘,沒理都敢去找領導拍桌子。你也硬氣點,咱們可是廠裏的工人!”
    這是國營廠,可不是某個領導家的私人廠,工人鬧起來,廠長都得冒冷汗。
    “那,要是何霜霜跟別人亂說,以後宿舍的人不更......我沒你進廠早,不然我也能分房搬出去了。”又是一串眼淚掉了下來。
    關月荷腦袋裏的警惕弦瞬間拉緊,盯著高小芳的眼睛,道:“就那兩個人,你凶一點,她們就收斂了。要是你不敢,那就沒辦法了,別人總不能次次都幫你。”
    沒給高小芳繼續開口的機會,關月荷拿上鞋子,把床底下的櫃子鎖上,“我還有事,先走了。”
    噔噔噔下樓梯時,她就在琢磨高小芳的真正用意。
    到底是想讓她幫忙澄清謠言......這個“謠言”尚不知真假。還是真的擔心以後分房資格被卡,心裏擔憂?更或者,盯上了她的房子想搬離宿舍?
    也不是沒可能,畢竟她是一個人一套房,說不定在高小芳眼裏,她還是宿舍裏最好說話的那個呢。
    想到這,自己都忍不住哂笑了下。
    吃虧多了,心眼子也攢了一堆。
    —
    等關月荷小跑出來,已經是半小時後了。
    “舍友找我有點事耽擱了。”關月荷把包起來的鞋子塞他包裏,想著家裏的“戰火”應該被平息了,才又慢慢往回踱。
    “二哥,下次你來廠裏找我,我們廠建了個大食堂,新來的大廚做紅燒肉一絕。”
    “下次來。”關衛國道:“下次給你帶我媽做的炸麻花。”
    “哇!伯母做的炸麻花最香了!”
    —
    家裏客廳就偉偉和靜靜在,一人一塊桃酥小口小口地啃著。
    聽到動靜,江桂英拎了一網兜從房間出來,關月荷今天買的糕點也放了一份進去。
    “兩塊布是給你爸媽帶的,能做兩條褲子。你妹年年給你拿衣服,我就不給你攢了。”
    當初她是不舍得把老二過繼出去的,但當時情況不一樣。公婆走得早,關滄海就剩他大哥和小妹倆親戚。大哥大嫂人好,大哥還是大隊長,她和關滄海沒被招工進城前,沒少幫襯他們小家。
    月荷出生的那年,關滄海靠剪頭發的手藝進了五星汽車廠,她才帶孩子進了城,後來才尋摸著機會也進了汽車廠當工人。
    再後來,因為戶口問題,他們想給老二在城裏找份工作也找不著。心裏頭有虧欠,隻能多貼補一些。
    關衛國接過網兜,笑道:“謝謝二叔二嬸,等月荷搬新房了,我和爹娘過來幫忙。”
    “得來!到時我讓人給你們捎信。”
    “二嬸,月荷,不用送了,我認得路。”
    其實也就送到了院子門口,看著他身影拐出胡同口,母女倆才轉身。
    “李大爺。”一轉頭就正好見住在門房的李大爺開門,黑色帽子把李大爺的上半張臉遮住,纏脖子的灰色圍巾又擋住了下半張臉。
    就因為這副裝扮,李大爺極少出銀杏胡同,就怕被人懷疑是鬼鬼祟祟的敵特份子。
    李大爺以前打鬼子,臉被燒傷了大半,露出來看著嚇人,好些小孩猛地看見了會被嚇得哇哇哭,李大爺就把臉給遮擋了起來。
    聲帶也被傷了,說話嘶啞還有點結巴,所以李大爺能不說話就不開口,這時也隻朝她點點頭。
    “哎喲!李大哥,今兒個休息,要不就跟我去和人見個麵?”一個臉笑成花的大媽朝他們三號院走來。
    李大爺一個勁地擺手,低聲道:“不,不不去!”
    平時看著凶巴巴的一個人,現在慌得想往家裏躲。
    “見個麵聊一聊,你一大老爺們還能虧了......哎呀,月荷今天也在家呢!桂英妹子,改天一起挖野菜去哇!”
    “再說吧。”江桂英趕忙拉著關月荷回家去。
    “下次見著劉婆子,甭管她話說多好聽,都甭信!這人嘴裏沒句實話,誰聽了她的去跟人相親,一去一個坑。你還小,不著急。找對象不能光看臉,買豬還看圈呢,要遇上人模人樣黑心肝的,你那房子就等著被人家吃吧......”
    關月荷時不時地應個聲表示自己在聽。
    整個銀杏胡同,有兩個男同誌是最招媒婆上門說項的。
    一個是林思甜的大哥林憶苦,在部隊裏都當上營長了,前途無量,父母妹妹都是工人,家庭和睦。
    另一個就是李大爺了。
    李大爺四十多歲,在汽車廠的保衛科當副科長,沒娶媳婦兒,也沒兒沒女,平常隻有他兄弟的侄子過年過節來探望。
    汽車廠的廠長還是帶過李大爺的班長,有人脈有工作有房,沒孩子算什麽?想帶著孩子嫁過來的可不少。
    她常聽林思甜和許成才念叨,這個月又有幾個媒婆進三號院大門。
    剛想笑,忽然發現自己現在也是媒婆眼裏的香餑餑......
    不止呢!
    卓越服裝廠的分房政策一出,服裝廠的工人肯定會更搶手。現在沒分到房有什麽?早晚能滿三年分上房!
    估計許成才也要被媒婆找上門了。
    但一想到有人打著把她和許成才湊一對的主意......噫!
    “怪笑啥呢?我說的聽進去沒?”
    “聽著呢。您放心吧,我是年紀小又不是傻。”
    “誰知道你哪天又犯倔?一倔驢脾氣!”
    “外頭不都說我是摳門鬼嗎?親嫂子和親小姑都占不到便宜,他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多大本事吧?”
    一說這個,江桂英就來氣。
    “張德勝老婆那張臭嘴!看我早晚撕了她!”
    “差點把正事忘了!馬老二他媳婦兒說了,最少最少一百九,再低就沒得談了。”
    能省一塊是一塊,“行叭。”
    中午吃得好,晚上就吃得敷衍。
    但家裏的日子其實也就這兩三年才好起來,奢望不上隔三岔五□□細糧,但粗糧混著細糧,全家吃飽飯還是可以的。
    “月荷今晚在家睡不?”
    當然不了!她可不想今晚睡著睡著被她姐踹下床。
    “不睡拉倒!我一個人睡一間房。”關月華莫名其妙地又生悶氣。
    關月荷不搭理她,跟著老爹出去遛彎,順便讓老爹送她到廠裏。
    去年,就在他們巷子,有個女同誌差點被一男的給拖小道裏,據說那男的是為了不想下鄉,專門盯有工作、沒結婚的女同誌。
    雖然街道辦安排了人巡邏,但大家都警惕著,女同誌夜裏出門,沒熟人作伴,都盡量減少出門。
    路過二號院時,關滄海開口道:“二號院前院兒都是刺頭,後院還清靜些。”
    這和三號院一樣啊!前院總共住了五家,起碼三家刺頭,後院的另外兩家,條件好,雞毛蒜皮的事就少很多。
    不過,三號院今天白天格外安靜,她估計是大家跑郊外挖野菜去了。
    “右耳房換人住了,剛從部隊轉業回來,男進了咱們這片兒的派出所當公安,女的安排到廠裏食堂了。”
    公安好啊!大院裏有個公安坐鎮,小偷都得繞著二號院走。
    誰家打起來了,都用不著專門跑派出所了,院裏就有個現成的公安,衣服一穿帽子一戴,一出門就是事發現場。
    “老爹,您打聽得夠詳細的。”今早還氣呼呼地說等她房子換到手了再說呢!
    關滄海哼了聲,“就這還要打聽?往胡同口一坐,哪個院的事都能知道個一清二楚。”
    “閨女,要不你回去上班再考慮幾天?樓房多好......”
    人一溜煙就躥進服裝廠了,門衛差點以為後頭有壞人追她,提著棍子就出來。
    和關滄海照了個正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