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母親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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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截天武館那與世隔絕的寧靜之中,時間仿佛失去了它原有的尺度。對於妮可·奧爾維亞而言,每一天,都既是漫長的煎熬,又是充滿了希望的恩賜。
她所在的靜室,與羅賓所在的房間,僅僅一牆之隔。但這一牆之隔,卻如同天塹,將她與女兒,分割在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個,是充滿了愧疚、思念與無盡等待的、屬於母親的囚籠。
而另一個,則是在廢墟之上,被小心翼翼地、重新澆灌與嗬護的、屬於女兒的新生。
殷長歌送來的“清心丹”藥效神奇,僅僅數日,奧爾維亞在奧哈拉事件中所受的內外傷勢,便已痊愈了七七八八。她的身體,正在以一種超乎常理的速度恢複著,但她內心的傷口,卻依舊在每一個寂靜的深夜,隱隱作痛。
她遵從著殷長歌的囑咐,從未踏出過這間靜室半步。她知道,那個謎一般的男人說得對。對於現在的羅賓而言,自己的出現,隻會勾起她最慘痛的回憶,成為她新生活中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
所以,她隻能等。
她唯一的慰藉,便是靜室裏那扇小小的、糊著紙窗的窗戶。
每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灑滿庭院,她便會悄悄地,用指尖將窗紙捅開一個微不可查的小孔,然後,將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傾注於那個小孔之後的世界。
她看著,那個神秘的青袍男人,日複一日地,為羅賓送去食物與熱茶。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從最初的蜷縮、戒備與絕食,到後來,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杯清茶,再到,小口地、嚐試著吃下第一口飯菜。每一個細微的、積極的變化,都足以讓窗後的奧爾維亞,無聲地淚流滿麵。
她看著,那個男人,沒有用任何強迫的手段,也沒有說任何一句空洞的安慰。他隻是用一種近乎於“道”的、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以絕對的耐心與溫柔,一點點地,融化著女兒心中那座堅固的冰山。
當她看到殷長歌在庭院中,用那些她從未見過的、充滿了本源韻味的神秘文字,重新點燃了羅賓眼中那屬於學者的、對知識的渴望之火時,她心中的感激與震撼,已經達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
她知道,這個男人,不僅僅是救了她們母女的性命。他,更是在拯救她女兒那顆瀕臨破碎的、即將墜入永恒黑暗的靈魂。
這份恩情,重於天地。
而當她看到,殷長歌推開那扇她從未見過的房門,向羅賓展示那座浩瀚如海的、收藏了諸天萬界典籍的“新世界”時,即便是以她身為世界頂級考古學家的心境,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一絲發自內心的羨慕。
那是一個學者,所能夢想的、最終極的殿堂。
從那天起,她便常常看到,女兒小小的身影,整日都待在那間充滿了神秘與未知的書房裏。她不再蜷縮,不再發呆。她或是捧著一卷古老的竹簡,認真地辨認著上麵的刻痕;或是攤開一軸巨大的卷軸,癡迷地研究著上麵繪製的、關於異世界風土人情的精美圖畫。
她的臉上,雖然依舊沒有什麽笑容,但那份沉浸於知識海洋時的專注與寧靜,卻是奧爾維亞最熟悉,也最渴望看到的模樣。
她知道,她的羅賓,正在以一種她無法參與的方式,慢慢地,好起來。
巨大的欣慰與希望,填滿了奧爾維亞的心。但隨之而來的,卻也是更為深沉的、無處安放的思念與……無力感。
她渴望衝出去,將女兒緊緊地抱在懷裏,告訴她自己有多麽愛她。但她不能。她隻能像一個最卑微的偷窺者,躲在陰影裏,默默地守望著女兒的新生。
為了不讓自己被這份思念與無力所吞噬,奧爾維亞強迫自己,也開始尋找自己的“工作”。
她將殷長歌從奧哈拉火海中搶救出來的、那數百本被湖水浸濕的珍貴典籍,一本本地,小心翼翼地晾幹、撫平、修複。
這些書籍,是她的同伴們,用生命換回來的最後遺物。每一頁泛黃的紙張,都仿佛還殘留著同伴們的體溫;每一個字跡,都承載著他們對曆史真相的執著與呐喊。
她將所有的精力,都傾注於這項工作之中。她用殷長歌提供的不知名藥液,清洗著書頁上的汙漬;她學著記憶中修複古籍的方法,將破損的頁麵,一點點地黏合。
這個過程,既是對逝去同伴的一種悼念,也是對她自己內心的一種救贖。她仿佛能感覺到,克洛巴博士,還有那些為了守護知識而坦然赴死的同伴們,他們的靈魂,並未遠去,而是在靜靜地注視著她,注視著她將這份屬於奧哈拉的、不屈的意誌,繼續傳承下去。
這日,殷長歌照例為她送來晚餐。
他看著房間裏,那些被奧爾維亞精心修複、並重新整理得井井有條的奧哈拉典籍,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辛苦了。”他平靜地說道。
“不。”奧爾維亞搖了搖頭,她看著那些書籍,眼中充滿了溫柔,“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先生,我……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嗎?”
“但說無妨。”
“等……等羅賓再長大一些,等她能完全走出陰影的時候,”奧爾維亞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請您,將這些書,也交給她。請您告訴她,奧哈拉的學者們,都是值得驕傲的英雄。她的母親,也從未……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殷長歌看著她那雙充滿了希冀與母性光輝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
一個字,卻重如山嶽。
得到了這個承諾,奧爾維亞仿佛卸下了心中最後的一塊巨石。她對著殷長歌,深深地、鄭重地鞠了一躬。
這一躬,不僅僅是為了救命之恩,更是為了這份成全她作為學者、以及作為母親的、最後的尊嚴。
殷長歌坦然地受了她這一禮,沒有再多說什麽,轉身,悄然離去。
夜深人靜。
奧爾維亞再次來到窗邊,捅開那個小小的窺孔。
隔壁書房的燈,依舊亮著。她能看到,女兒小小的身影,正趴在一張巨大的桌子上,手裏拿著一支她從未見過的、散發著淡淡靈光的毛筆,在一張巨大的獸皮卷上,認真地、一筆一劃地,臨摹著那些神秘而古老的洪荒文字。
燈光,將她專注的側臉,勾勒出了一道柔和而溫暖的輪廓。那神情,像極了多年前,那個同樣在燈下,為了探尋曆史真相而奮筆疾書的、年輕的自己。
奧爾維亞看著看著,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便無聲地,再次滑落。
隻是這一次的眼淚,不再是苦澀,不再是悲傷,而是充滿了無盡的……欣慰與希望。
這,便是她的守望。
於這方寸靜室之內,守望著牆外那個正在悄然綻放的、屬於她,也屬於奧哈拉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