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上桌後，周誌剛在周蓉門口大吼了幾聲，她才磨磨蹭蹭地出來，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先吃飯。”周誌剛率先抬腿離開。
    睡了兩個小時，周秉昆渾身舒暢，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紀，不經餓呀。
    母親喊吃飯的聲音傳來，周秉昆麻溜地下床，在廚房水池邊洗了把臉，撞上了一臉憤懣的周蓉。他沒給周蓉好臉色，連正眼都沒瞧一下，自顧自洗完臉，就進了餐廳。
    主食是二合麵饅頭，搭配著棒子麵粥。菜有一個白菜，另一個是蘿卜肉片。
    隨著一家之主周誌剛夾了口菜，大家也開始動筷，周蓉沒什麽胃口，拿著個饅頭，小口小口地咀嚼著，慢條斯理。
    周秉昆從籮筐中拿了兩個饅頭，遞給周母一個，自己拿了一個，誰也沒看，一口咬掉三分之一，呼嚕呼嚕喝了口粥，然後筷子又快又準又狠地夾起肉片帶著蘿卜，塞進嘴裏。
    周秉昆消滅四個饅頭後才放慢速度，周秉義此時才吃完一個，拿起第二個。
    周母笑嗬嗬地看著周秉昆風卷殘雲般地吃飯，說道：“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能吃？”能吃，就說明小兒子心理恢複正常，真是謝天謝地。
    把第五個饅頭的最後一點就著菜吃進嘴裏，周秉昆感覺差不多了，對周母說：“可能昨天餓狠了。”
    這話讓桌上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周秉昆仿佛在訴說昨天自己受到的委屈。
    可不是嘛，昨天周秉昆在病房裏躺了一天一夜，昏迷不醒，就吊了點葡萄糖，早上吃得不多，中午差不多吃了兩人份的飯菜，晚上也差不多。這下把昨天的都補回來了。
    周蓉是真的沒胃口，吃了半個饅頭就不吃了。周父吃了一個也停了下來，今天大家食欲都不怎麽好，除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傻兒子。
    周母把碗筷收拾下去之後，周父和三個子女都坐在餐桌邊沒動。
    周秉義首先開口，先看了眼板著臉的父親，然後對著妹妹周蓉說道：“周蓉，這件事是你說謊讓爸誤會打了秉昆，你得先向他道歉。”再怎麽說，也得讓罪魁禍首先表個態，才好化解大家心中的芥蒂。
    話音剛落，周蓉就雙眼泛起淚花，垂下頭。這是影後級別的表演，她熟練之極。良久，她沒等來周秉昆以前那種惶恐的言辭。
    是的，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周秉昆第一次替她背鍋。以前隻要家裏人在事後，要她向周秉昆道歉。
    她隻要淚眼朦朧、欲言又止的樣子，弟弟都會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推辭：“姐姐也是亂了分寸，沒關係的。”等一大堆理由來表示自己的不介意。
    然後父親就會各自說兩句，這事就過去了。而這次卻沒有回應。
    周父冷哼一聲，也不知針對的是誰。周蓉抬起流淚的頭，餘光瞥見弟弟那略帶嘲諷的麵容，不由一股怒火衝上心頭，脫口而出：“我向你道歉，你滿意了吧！”
    說完便扭過頭去，不知是氣的還是傷心，肩膀不停地聳動著。她這是真的惱這弟弟不識好歹了。
    果然，周誌剛一拍桌子：“周秉昆，你姐跟你道歉，你什麽表情！”
    他也看見了周秉昆的表情，滿滿的譏諷意味，這小子還得理不饒人了是吧。當下忍不住發火：“你看看你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像什麽樣子！你姐在向你道歉，你就應該誠心接受，你現在擺出這副嘴臉給誰看。”
    周父是見不得女兒受委屈的，忍不住怒喝這個不上進的小兒子。
    周母聽見周父拍桌子怒吼，在屋外就著急了，邊說著邊進屋：“吼什麽吼，就不能好好說！”她站到了周秉昆身後，不滿地看著周父。
    周父仍舊不滿地說道：“你看看他那副表情，還想怎麽樣，不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配不配接受道歉。”
    這回連周秉義都有些吃驚地看著父親，他知道父親偏愛周蓉，但沒想到偏得這麽離譜，明智地選擇了閉嘴不言。
    周蓉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剛才周秉昆那副嘴臉太討厭了，居然真的坦然接受自己的道歉，真是不識趣，比以前還傻。
    周秉昆用話止住了母親再度開口，他說道：“如果她不想道歉就別道歉好了，難道我這個受害者的態度要比陷害者的態度還誠懇嗎？我也不稀罕她的道歉。”
    “周秉昆！”周誌剛怒火中燒，大吼一聲，把院裏的眾人都嚇了一跳，尤其周母更是兩腿顫抖，雙目呆滯。
    但周秉昆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應聲道：“我在這，聲音不要這麽大，都嚇到母親了。”
    “好，好！”周誌剛也冷靜下來，他看到兒子眼中的平靜，再沒有以前在他麵前戰戰兢兢的模樣，“看來你是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
    “你除了吼我，打我，你還能怎麽管，你那個傻兒子已經被你打死了。”周秉昆依舊平靜的語氣，配上他 16 歲稚嫩的麵孔，顯得詭異無比。
    “從現在開始，你不配再管我，你的心已偏到胳肢窩去了，她說什麽你都信”手指著周蓉，周秉昆語氣愈發冰冷。“我說什麽都是錯的，那好，我也不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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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周蓉也心慌起來，這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不應該是在父親的震怒之下，弟弟瑟瑟發抖嗎？“周秉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她臉色有些發白的質問。
    “你不要和我說話，你自私，自利，連親弟弟都陷害，毫無擔當的膽小鬼，不配作我姐姐，我和你一刀兩斷”周秉昆亳不猶豫反駁回去。
    這些言語震驚了眾人，周秉昆還隻是個少年，多老實的少年。
    周秉義也開始正視自己這個從上午就開始不太對勁的弟弟，確信此次事件對周秉昆的影響極大，性格都開始扭曲了。在思索著怎麽挽回這崩潰的局麵。
    周母心碎了，嗚嗚嗚地哭泣起來。“你胡說啥，你這孩子”
    “你給我滾出去！”周誌剛再度咆哮起來。手臂一揮，指向門口，雙目圓睜，怒發衝冠。“我也沒有你這個不孝子”
    周母一把抱住周秉昆，怕他受刺激，轉頭衝著周父喊道：“你發什麽神經，你要把昆兒逼死不成！”
    “你幹脆連我一塊趕出去得了，有你這麽偏心當父親的嗎。”周母終於爆發了，轉頭又朝周蓉吼道“你自已做錯了，還有臉哭，讓你向昆兒認錯，你就這個態度，誰會接受，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周蓉一臉吃驚的看著媽，從來沒對她說過重話的母親，今天對她絲毫不留情麵的責問，這讓她不知所措。
    周秉義也忙上前拉住周父的胳膊，生怕他再度衝動，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口中說著：爸，冷靜點，老疙瘩可能受了刺激，醫生再三囑咐，不能再讓他情緒激動了。”
    周母把周秉昆護在身後，對著周父要打人的模樣也嗬斥道“周誌剛，你倒底想幹什麽，你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昆兒打進醫院，現在還想動手，你還配不配當父親”
    周父聞言如遭雷擊，妻子也是如此說他，頹然坐下來。
    周秉義見父親坐了下來，沒有再上前的動作，便也冷著臉對驚詫異常的妹妹道“事情因你而起，最起碼的有誠意的道歉你應該有吧，你也不想大家因你而鬧的雞飛狗跳吧。”
    周蓉看向周父，周父卻沒再看她，沉著臉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母又硬著心腸嗬斥她“還不誠心道歉，要我拿棍子來敲你是吧！”
    終於，周蓉臉帶淚花站起來，對著周秉昆眠著嘴，過了好幾分鍾才開口“秉昆，這次是我不對，是我害你受責打，我向你道歉”
    說完，淚水又流下來，掩麵跑出了門。
    周父歎了口氣，看了眼李素華和木立著的周秉昆道“我也是衝動了，我也向你道個歉，事情就這樣吧”說完也轉身出了餐廳。
    周秉義麵色複雜的看著今天性情大變的弟弟，和態度強硬的母親道“你看，爸和妹妹都表了態，這事也別糾著了，終是一家人。”
    李素華表情也緩和下來道“這次事是他們做差了，既然他們也道了歉，就算了哈”
    看著母親祈盼的目光，周秉昆點點頭道“媽，我聽你的。”
    李素華和周秉義同時鬆了口氣。
    周秉昆心裏也無奈，但終究逃不脫親情的束縛，以後再看吧，反正自已不會再委屈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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