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北風如同一頭猛獸，裹挾著細碎尖銳的雪粒子，惡狠狠地抽打在擋風玻璃上。郝冬梅緊握著方向盤，戴著紗手套的雙手已被凍得有些冰冷。
    雖說改裝過的駕駛室裏有暖風吹進來，可風口卻是朝著玻璃方向，在這冰天雪地的淩晨，外麵零下三十度的嚴寒，使得拖拉機的暖氣顯得格外不給力，整個駕駛室裏勉強維持在兩三度左右。
    昨天村長給她們的任務，要在淩晨五點鍾之前到村口去會合村裏的青壯，去拉物資。
    董衛紅裹著厚厚的大衣，坐在後座，身旁放著從知青點帶來的二十升備用柴油，油桶上原本結著的冰碴已然化成了水，正緩緩滲到地板上。
    “突突突”的柴油機聲陡然變得沉悶起來，車頭猛地往右一偏。郝冬梅心中一驚，急忙用力打方向，車輪在結冰的路麵上劃出一道道扭曲的弧線。
    “後輪打滑了！”她下意識地喊出聲，好在車輛隻是劇烈晃動了兩下，便又恢複了正常前進。她緊緊咬住下唇，額頭上不禁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目光掃向儀表盤，溫度計的指針正在 32c 的刻度上微微顫抖，透過後視鏡，能清楚地看到防滑輪紋裏已然塞滿了凍得硬邦邦的雪塊。
    就在這時，董衛紅突然扒著座椅，探身向前急切地喊道：“冬梅姐，你看前邊！”隻見兩道晃動的馬燈燈光，如同在雪幕中閃爍的兩顆星星，艱難地穿透了這茫茫雪霧。五六個裹著羊皮襖的身影，正在路基下奮力揮手。
    走在最前麵的漢子一把摘下狗皮帽子，露出一張被凍得通紅的方臉，原來是北小營生產隊長王鐵柱。
    拖拉機剛一停穩，王隊長就趕忙扒著車門，大聲喊道：“可算把你們給盼來了！公社剛撥下來的四千斤越冬白菜，全凍在三十裏鋪轉運站了！”
    他說話時，嘴裏呼出的白霧猛地撲在擋風玻璃上，瞬間便凝結成了一層晶瑩的冰花。
    郝冬梅趕忙摸出懷表，就著儀表盤微弱的微光看了一眼：淩晨四點十七分。改裝過的柴油機油路預熱管正噴吐著絲絲白汽，“上車！”董衛紅一邊喊著，一邊迅速跳下車，掀開後廂擋板，“把撬棍和麻繩遞上來。”
    待拖拉機重新啟動，車鬥裏一下子擠上了六個青壯社員。他們帶著厚厚的棉被，躲在防雨油布下麵，雖說空間有些擁擠，但好歹風雪吹不到，還能勉強忍受。
    此時，改裝過的液壓懸掛係統開始發揮作用，當防滑輪碾過冰坎時，車鬥的晃動比往常減輕了大半。
    三十裏鋪轉運站的場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隻見一百二十個麻袋堆成的白菜山，已然凍成了一個巨大的冰坨。
    負責看守的老漢正揮舞著鐵釺，拚命地鑿著那層堅硬的冰殼，嘴裏焦急地念叨著：“再耽擱兩天，這些白菜可就全得凍爛啊！村裏說要是運不回去，今年冬天大夥就沒白菜吃了，這鬼天氣，怎麽說變就變呐。”老漢的胡須上掛滿了冰淩，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爍著寒光。
    郝冬梅迅速跳下車，軍勾棉鞋踩在凍得硬邦邦的土地上，發出“哢哢”的聲響。她快步走到車頭，掀開引擎蓋，借著車頭燈光反射回的光線仔細檢查預熱裝置。隻見銅製渦流室表麵沒有冰霜，這說明燃燒效率目前還算正常。“衛紅，把防滑鏈裝上！”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用力拍打後廂板，“王叔，帶人把白菜外冰殼敲碎，咱們用鋼絲繩拖拽出來！”
    改裝過的 pto 動力輸出軸發出震耳的轟鳴，鋼絲繩絞盤開始緩緩轉動。當第一個凍得像冰球一樣的麻袋被成功拖離冰堆時，圍觀的社員們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現在不需要用冰鎬費力地鏟開白菜麻袋，隻需要往車上搬運就行，這活兒一下子輕鬆了一大半。僅僅花費了一個小時，四千斤白菜便全部裝上了拖拉機。
    董衛紅趴在車鬥邊緣，認真地記錄著數據：“環境溫度 34c，液壓係統壓力保持 8pa，發動機負荷......”兩個多月來，她不僅親身參與了拖拉機的各種使用場景，還努力查找資料學習，這讓她對拖拉機的性能了如指掌，也時刻不忘記錄下車輛的實際使用情況。
    返程時，車鬥裏的白菜堆得像一座小山。車鬥裏擠了四個人，駕駛室裏也額外加了兩個社員。但大家都像董衛紅一樣，盡量往後靠，生怕影響郝冬梅駕駛。
    此時，天已經漸漸亮了，但郝冬梅並沒有關掉大燈，因為冰霧籠罩的道路依然模糊不清，隻有開著大燈才能看得更清楚些。改裝過的差速鎖牢牢咬合，拖拉機在覆著一層“地穿甲”般冰層的坡道上穩穩地爬行著。
    當經過三道溝冰河時，王隊長突然用力拍打車窗，喊道：“停！停！路邊溝裏陷著三輛大車！”
    隻見二十米寬的冰麵和路麵接合處，三架裝滿白菜的馬車都歪歪斜斜地陷在溝裏。拉車的騾子跪在溝邊的冰麵上，淒慘地嘶鳴著。
    車把式正準備鬆開綁繩，打算先把白菜卸下來，再想辦法把車拉上道路。他心裏暗自叫苦，今天怕是要摸黑才能回去了，這天寒地凍的，時間一長，別說人受不了，這牲畜也扛不住啊。郝冬梅不經意間瞥見駕駛室裏的溫度計，指針指向 28c。
    王隊長趕忙跑到駕駛室旁，大聲喊道：“是隔壁村拉菜的，昨天就來了，今天也是大清早就往回走。半小時前，騾子突然受驚，就把車都帶下了道。”
    “開絞盤！”郝冬梅果斷地摘掉手套，緊緊握住操縱杆，“王叔，您帶人去綁繩套！”改裝後的拖拉機緩緩倒車，防滑輪在冰麵上摩擦出一道道藍色的火花。
    當第一架馬車被拽上路麵時，拖拉機發出的轟響驚得騾子瘋狂掙紮起來。好在幾個社員眼疾手快，趕忙上前努力安撫著騾子，這才使得一切有驚無險。
    終於，三輛架子車都被順利拉上了路。車把式們千恩萬謝，紛紛朝著拖拉機抱拳作揖，然後用羨慕的目光看著拖拉機“突突突”地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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