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曉光見狀，親自拎起暖壺，笑容可掬地給王副廠長和明豔的茶杯裏續上熱水，目光看著茶葉在搪瓷缸裏打著旋兒，緩緩說道：“省裏剛開完工業會議，省委的批示到現在還沒下來呢。再說了，廠裏最近剛整頓完紀律，你讓我這時候怎麽答複你呢？”
    “而且，王副廠長你當時也參與了製度的製定啊。”蔡曉光說著，指尖在文件上輕輕敲出幾聲悶響，“現在廠裏規定，所有采購必須公開透明，這可是原則問題。”
    明豔那塗著丹蔻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她記得父親曾告誡過，在這種場合，誰先沉不住氣開口，誰就失了先機。然而，牆上掛鍾“滴答滴答”的聲響，仿佛催命符一般，讓年輕氣盛的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脫口而出：“特事特辦這種情況也是常有的事嘛，去年機床廠不也……”
    “明科長說的是三車間擴建的事兒吧？”蔡曉光突然微微一笑，那俊朗的麵容更添幾分帥氣與成熟，“後來紀委可是通報批評了七個幹部呢。”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容地從抽屜裏摸出一包大前門香煙，慢悠悠地撕開錫紙，點燃後，輕輕吐出一口煙圈，煙灰簌簌地落在煙灰缸裏，“咱們北機廠現在一萬多職工都盯著呢，上周職代會剛通過了《廠辦采購透明監督條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王振海見明豔咬著下唇，神色有些著急，趕忙出來打圓場：“流程我們都懂，這不就是先來跟您匯報一下方案嘛。師部那邊特意派了專列，隻要您點個頭，三天物資就能到貨……”
    蔡曉光無奈地攤開雙手，說道：“這事兒啊，得等省委批示下來，廠裏才能正式啟動議價方案。當然，到時候王副廠長你作為主要負責人之一，明科長你肯定也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但現在這個情況，我確實表不了態啊。”
    明豔微微點頭，略帶歉意地說道：“是我太心急了。”
    蔡曉光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機會向來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早起的鳥兒肯定先吃到蟲子嘛。”
    這時，窗外隱隱傳來廣播體操的音樂聲，那是上夜班的工人陸續進廠了。蔡曉光踱步到窗前，看著工人們身著藍灰色的工裝，在雪地裏漸漸連成片。“從拖拉機廠到咱們北機廠，省裏可是一直密切盯著呢。”他看似不經意地說道。
    明豔剛要開口回應，卻被王振海一個眼神攔住。老於世故的王振海已經聽懂了蔡曉光話中的弦外之音——廠裏幹部千萬別犯錯，一切都得按規矩來。
    “這樣吧。”蔡曉光轉過身來，神色平和地說道，“王副廠長你帶明科長去後勤部轉轉，讓他們把具體要求列個單子出來。”
    他說著，伸手抓起電話，卻又放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還要去學習班轉一轉，你們就隨意吧。”
    明豔聽聞，急忙站起身來，卻不小心碰翻了茶杯。褐色的茶漬迅速在清單上洇開，將“五千方紅鬆”幾個字染成了模糊的墨團。
    李會計見狀，手忙腳亂地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想要擦拭。就在這時，卻聽見蔡曉光在身後說道：“沒事，我讓行政科小劉拿塊新抹布來。”說話間，他人已經走出了辦公室。
    走廊裏的穿堂風裹挾著雪粒子呼呼地撲進來，王振海副廠長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壓低聲音對明豔說道：“這事兒真急不得，省委批示都還沒下來，誰也沒辦法給你明確答複。不過咱們本來也就是來投石問路的……”
    “我們組的周秉義有個弟弟在你們廠裏技術部當部長，你說他不會搶……”明豔微微皺起眉頭，今天蔡曉光的表現簡直就是個十足的老官油子，一點銳氣都沒有，這讓她心裏有些擔憂。
    “周秉義的弟弟，那大概就是周秉昆周部長吧，他是個專注技術的官員，不管行政上的事兒，你就放心吧。”王振海趕忙解釋道。
    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拿著抹布的幹事，她先朝著王副廠長恭敬地打了個招呼，說道：“蔡廠長讓我進來擦一下桌子，喔，還有，他說，你們走的時候別落下東西。”
    明豔和王副廠長下意識地齊頭看向辦公桌，這才發現，那盒人參還端端正正地擺在辦公桌的正中央，兩人麵麵相覷。
    省軍區家屬院，唐海蓮打開門，就看見女兒垂頭喪氣的進了屋，一屁股坐在客廳間的沙發上，一副大受挫折的感覺。
    “豔，怎麽了，今天下午不是隨老王到北機廠找蔡曉光嗎，事談的不順利？不應該呀”唐海蓮關上門，走到女兒身邊坐下問道。
    明豔不語，唐海蓮可急了，她提高聲音道“咋了嘛，你倒說句話”
    “蔡曉光沒有給出明確答複，一是省委批示沒下來，二是北機廠議購的事會公開透明”明豔也無可奈何，她從挎包裏將參盒拿出來，放在茶幾上，“他還沒收禮…”
    明副參謀長從書房走了出來，哈哈一笑道“蔡曉光真是滑頭，省委批示為什麽不下來他能不知道”
    “爸，你是說，他在耍花槍”明豔皺起眉。
    “你這丫頭，怎麽沉不住氣，第一次上門，沒人敢一口答應，但應該有暗示，但他把禮物退了回來，這小子誌向不小”明副參謀長也坐在沙發上。
    “放心，有王副廠長在廠裏，你們肯定能吃到最大一塊蛋糕，另外你們小組裏還有誰在廠裏有關係？”
    “名義上的組長，周秉義的弟弟周秉昆在北機廠任技術部部長”明豔說道。
    “周秉昆”明副參謀長一皺眉，“北機廠技術部長，嗬嗬，這個周秉義也真是…，了不得，這小夥子不錯”
    “什麽意思？”明豔疑惑問道，她最討厭這些當官的，都說一半，留一半，讓人雲裏霧裏的，摸不著頭腦。
    “你們師部決定是正確的，我告訴你，這次行動功勞最大的肯定周秉義。”明副參謀長哈哈一笑。
    “憑他，他弟弟的官還沒王叔叔官大呢？”明豔不相信。
    “北機廠靠技術崛起的，他的話比蔡曉光的話還重”明副參謀長隻得明點這個頭腦簡單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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