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喝幹了茶水，孫趕超和肖國慶也將北機木材加工廠的情況詳盡地講述清楚。講完之後，在周秉昆微微點頭示意下，兩人便迅速起身，輕手輕腳地出了客廳，並順手帶上房門。
    待兩人離開後，周秉昆用手肘輕輕杵了杵蔡曉光的胳膊，眼神示意該他說話了。
    蔡曉光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潤了潤喉，清了清嗓子後，目光掃向分坐在兩邊的周秉義和明豔，緩緩開口道：“這回北機廠搞計劃外物資集中調配，省裏各戰線單位都積極支援。雖說廠子要的量大，可架不住兄弟單位革命熱情高啊。"
    他特意把"議價采購"換成"計劃外物資集中調配"，指節敲了敲桌麵糊著舊報紙的玻璃板："咱們都是響應國家"備戰備荒為人民"的號召，搞的是陽光下的革命協作。秉義是老朋友，明豔同誌也不是外人，該給的麵子咱不含糊。不過到時候各單位的支援方案擺出來，還得看哪個最符合"多快好省"建設社會主義的原則。"
    周秉義和明豔一聽，瞬間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北機廠此次采用競價采購的方式，如此一來，價格恐怕不會太理想，甚至有些單位為了拿下訂單，很可能會給出破計劃價的報價，這並非沒有可能。
    明豔不禁垂下眼眸，心中暗自思忖，這與她原本設想的情況大相徑庭。建設兵團主要生產農產品，有時連計劃產量都難以達到，若價格上沒有優勢，確實沒有足夠的理由將物資賣給北機廠。當然，兵團也有超出計劃產量的物資，但相較於整體需求，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而蔡曉光此刻所言，顯然是實話實說，並未糊弄他們。
    明豔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對麵表情平靜的周秉義身上，隨後側過頭，看向蔡曉光說道：“蔡廠長，您也清楚我們建設兵團的性質和實際狀況。農產品本就價格低廉，兵團人員眾多，且每年都要接收大量知青……”
    蔡曉光沒等她說完，便打斷道：“我首先得對北機廠的職工負責。隻有北機廠真正發展起來，在有餘力的情況下，才有可能給予一定的照顧，但絕不是現在。”他的語氣透著一絲冷峻。
    明豔“嗖”的一下站起身來，臉上滿是憤怒之色，下意識地準備拂袖而去。可轉眼瞥見周秉義依舊穩坐不動，沒有絲毫阻攔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又緩緩坐了下來。
    一時間，局麵再度歸於平靜。周秉昆斜眼打量著明豔，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調侃的笑意：“是不是挺失望的？兵團對這次合作寄予厚望，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啊。”
    明豔心中暗自思忖，瞬間回過味來，意識到他們這是故意想激走她，這幾個人可真是壞得很。她表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平靜地說道：“失望肯定是有的，不過北機廠既然有這樣的流程，誰也不敢搞暗箱操作，恐怕就連省軍區也不會輕易插手。”她這話倒是在理。
    周秉昆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秉義是我親哥，他為了兵團的事找到我們，於情於理，我都得幫他找回這個麵子。”
    此言一出，周秉義和明豔皆是心中一振。周秉義心想，自家弟弟果然還是向著自己，會想法子幫忙；明豔則暗自慶幸：“好險啊，幸虧剛才沒衝動離開，不然腸子都得悔青。”
    周秉昆說著，站起身來，走進裏間臥室，不一會兒拿著公文包走了出來。他重新坐回蔡曉光旁邊，說道：“其實，蔡廠長要是想幫你們一師團，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但這就好比丟了西瓜撿芝麻，一頓飽和頓頓飽的道理，你們應該能分得清吧。”
    “拉倒吧，我可沒這本事。”蔡曉光不滿地哼了一聲，對周秉昆剛才的話表達著自己的憤慨。
    周秉昆沒有理會蔡曉光的抱怨，從包裏取出一份資料，遞給旁邊的周秉義，說道：“你看看。”
    周秉義接過資料，隻見標題寫著“江遼省北方機械製造廠規劃圖”，他帶著些許疑惑，緩緩翻開看起來。第二頁是一幅繪製得極為規整的手繪圖，比例精準。他平日裏對這類比例規劃圖並不陌生，仔細看下去，心中的驚訝愈發濃烈。規劃圖中的北機廠，以原拖拉機廠為起始點，朝著西北方向大規模擴展，將附近近兩個鎮、十多個自然村，以及大片荒地和河流都納入其中。這規模可比原來的拖拉機廠大了幾十倍，就連吉春市區，也不過隻有它的一半大小。規劃圖上清晰地標出了拖拉機廠區、汽車廠區、農機廠區等多個區域。隻是很多區域目前還隻是規劃，尚未成形，雖然能大概明白其用途方向，但具體功能卻不太明晰。比如在職工住宅區之中，標注著一個城市綜合體，字倒是都認識，可實在想不明白這究竟有啥作用。
    明豔見周秉義看得入神，忍不住起身，輕步走到他身後一同看起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悄然鑽進周秉義的鼻孔，他不由身體微微一僵，眼神也開始有些飄忽。
    過了良久，明豔才緩緩離開。周秉義暗暗鬆了口氣，將資料歸還給周秉昆，疑惑地問道：“秉昆，這是要建衛星城啊！"圖紙上還密密麻麻標注著家屬區、子弟學校甚至工人文化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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