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五道江公社北小營大隊的打穀場上，拖拉機的轟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送行的村民與知青們紛紛讓出道路，目光中滿是殷切與祝福，齊聲呼喊著“一路順風”“一路平安”，目送著拖拉機緩緩啟動，朝著村外駛去。
    郝冬梅穩穩地握著方向盤，透過後視鏡，看著逐漸後退的村舍，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就在前段時間，她收到了周秉昆從廣交會歸來後寄來的回信。
    信中，周秉昆告知她，已成功向北機廠提交申請，將五道江公社北小營大隊設立為北機廠的知青農機示範點，並隨信附上了蓋有北機廠辦鮮紅印章的示範點證明文件。
    同時，周秉昆也將郝冬梅上報的十二名知青名單，順利遞交給了北機廠辦的拖拉機培訓班，且全部通過審核。
    他在信中叮囑，這十二名知青需自帶口糧，於五月五日前來北機廠辦的拖拉機培訓班報到。
    至於北小營大隊想用農產品置換拖拉機的意願，周秉昆也應承了下來，但再三叮囑郝冬梅，實際操作一事，她切不可插手，務必讓大隊書記親自前往廠裏，與銷售部進行商談。
    也正因如此，在 1969 年 5 月 2 日這個清晨，郝冬梅帶著一行人，駕駛著拖拉機，踏上了八百公裏的行程，從五道江公社北小營大隊出發，駛向吉春北機廠。
    擠在後鬥的十二名知青，並非全來自北小營大隊，其中還有與北小營大隊聯係緊密的附近兩個知青點的七名喜歡機械的知青。
    他們身著各色棉襖，緊緊挨在一起，遠遠望去，恰似一簇簇鮮豔的蘑菇，穩穩地“長”在鐵皮車鬥裏。
    車鬥中，還堆放著他們從村裏支取的口糧，畢竟在接下來近一個月的學習期間，口糧都要交到培訓班食堂。北機廠能看在郝冬梅的麵子上，免去學費與住宿費，已然是極大的關照，再免口糧就於理不合了。
    “突突突——”郝冬梅輕踩油門，改裝過的東方紅 28 型拖拉機噴出淡藍色的煙霧。車頭掛著一麵鏽有黃字“北機廠北小營知青示範點”的紅旗，在晨風中獵獵招展，這麵紅旗可是大隊書記特意從供銷社扯來的紅布製作而成。
    會計老李抱著帆布包，蜷縮在駕駛座的後麵，帆布包裏裝著全村人湊出的五百斤糧票和山貨收購單，這可是全村人的希望與寄托。
    拖拉機的駕駛室裏同樣擠了五個人。除了正在專注開車的郝冬梅，董衛紅和陶俊書分別坐在機頭左右後輪蓋墊上。
    這幾日村學校恰逢五一勞動節放假，陶俊書一直想去吉春看看，郝冬梅實在拗不過她，隻好將她一同帶上。
    村大隊書記和會計則坐在駕駛員座後方的座位上，如此安排倒也合理，空間還算寬鬆。
    “冬梅姐，前頭就是三道崗子，聽說那路被雨水衝爛了。”陶俊書趴在車窗上，晨風肆意地吹亂了她的齊耳短發。這個曾經嬌氣的上海姑娘，胳膊上還殘留著昨夜備課留下的藍墨水印記。
    話音剛落，拖拉機猛地劇烈顛簸起來。後鬥裏頓時傳來一陣驚呼，十幾個腦袋在晨霧中此起彼伏。郝冬梅迅速緊握方向盤，棉鞋穩住油門——這可是去年冬天在東溝破凍土時練就的過硬本事。
    改裝過的液壓減震器發出“吱呀”的聲響，在郝冬梅熟練的操作下，拖拉機終於艱難地碾過了那段被春雨衝垮的土路。
    快出五道江公社地界時，前方突然閃出兩個戴著紅袖章的民兵，攔住了去路。橫在路中間的木杆上，“農業學大寨”的標語還沾著清晨的露水，在微光中隱隱閃爍。
    大隊書記見狀，趕忙下車掏出介紹信。潔白的紙張在晨風中嘩啦作響，民兵逐字逐句地仔細查看，當目光掃過“五道江公社北小營大隊”那枚鮮紅的印章時，圍著拖拉機轉了好幾圈。
    “還是你們北小營知青有門道啊。”民兵忍不住感歎，一臉羨慕地將介紹信歸還給大隊書記。
    “放行！”隨著一聲令下，木杆緩緩升起。拖拉機重新啟動，後鬥裏不知是誰起了個頭：“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粗獷豪邁的合唱歌聲瞬間響起，驚飛了路旁楊樹上棲息的麻雀。這首由李劫夫作曲的《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歌詞簡單直白，卻充滿力量，易於傳唱，一直激勵著廣大知青投身到農村建設中去。
    拖拉機在北方筆直寬闊的道路上快速前行，“突突突”的聲響持續回蕩，仿佛在為這趟充滿希望的旅程打著節拍。
    五月的陽光溫柔地灑在大地上，絲絲暖意漸漸驅散了殘冬最後的那一絲寒意。車後揚起的塵土，在金色的光線中肆意飛舞，仿佛為這趟旅程精心增添了一抹別樣而的色彩。
    坐在駕駛室裏的郝冬梅，雙眼專注地凝視著前方的道路，眼神中透著一種曆經磨礪後的堅定與沉穩。
    身旁的董衛紅時不時地與她輕聲交流著駕駛的心得與技巧，兩人配合得默契無間。
    陶俊書則興奮地望著窗外不斷變換的風景，嘴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那歡快的模樣就像一隻小鳥。大隊書記和會計也被她的情緒所感染，臉上不自覺地洋溢出期待的笑容。
    坐在後鬥裏的十二名知青，也有脫出牢籠的喜悅。他們盡情地欣賞著沿途的青山綠水，心中滿是對未知旅程的好奇與憧憬。
    有人起了個歡快的頭，大家便自然而然地跟著唱起了歡快激昂的革命歌曲。歌聲在廣袤的田野間久久回蕩，充滿了青春的無限活力與蓬勃朝氣。
    “咱們這次去吉春，可得抓住機會，好好學本事。”一個知青神情堅毅，大聲說道，“等學成歸來，就能為咱們大隊的建設出一份大力了！”
    “那可不，學會了開拖拉機、修拖拉機，咱大隊的生產效率肯定能蹭蹭往上漲！”另一個知青立刻附和，臉上洋溢著自信滿滿的笑容。
    一路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熱烈地討論著未來大隊的發展藍圖。他們滿懷憧憬地想象著，用學到的先進技術，開墾出更多肥沃的土地，種出堆積如山的糧食，讓村民們都能過上富足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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