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春市糖廠緊挨著市醬油廠，家屬區就混雜在兩廠之間的三條胡同裏。這兒地理位置比光字片的光禮等街道要好些，但住宅環境也沒強到哪去。尤其這吉春市多年發展停滯，職工家庭人口增多，使得這裏比太平胡同更像貧民窟。
    狹小的街道，哪怕大晴天，地麵也格外潮濕。居民生活廢水四處潑灑，仔細看，青苔、雜草隨處可見，隱隱有股野外泥土清香與腐朽異味混合的氣息，總之讓人不願久留。
    孫趕超的自行車斜靠在屋外窗台下，好歹留了條能過人的路。路過的鄰裏們有些羨慕地看向於虹家，那個進去的小夥子，身上工裝印著北機廠的廠標。
    還瞧見小夥子提溜著不少好東西，蹭在門框上的白印子明顯是富強粉留下的，還有魚和肉。
    “她於虹家攀高枝了。”斜對麵兩家打開窗戶，探出頭，跟過道上的熟人討論起進去十多分鍾的小夥子。
    “吱呀”一聲，於虹家門開了。率先出門的是穿著糖廠工裝的於虹，她臉上還留著一絲嬌羞，有些矜持地低著頭，不敢看對麵看熱鬧的鄰居，怕被搭話。
    “於叔叔、嬸子，留步，留步。”孫趕超也有點臉紅地出了屋，轉身跟送出門的於父於母說話。
    “虹，別玩太晚了。”於母笑得合不攏嘴，假意叮囑女兒。
    然後看著孫趕超推著自行車在前，於虹低著頭在後，往主街道走去。
    “於師傅，是新女婿上門啊，咋不留下吃頓飯？我可瞧見他帶了不少稀罕東西。”對麵一個好事的大娘朝於父喊道。
    “正在談呢，成不成還不知道。小孫非得帶小虹去北機廠福利街逛逛，他還有那兒的就餐券。哎，年輕人花錢大手大腳的。”於母高聲回應大娘的問話，她飽經風霜的臉此刻紅光滿麵，透著揚眉吐氣的感覺。
    “哎呀，小虹真是好福氣……”這話聽著有點酸溜溜。
    但出了弄堂，上了大路，騎上自行車帶著心愛姑娘的孫趕超覺得今天天氣真好，渾身充滿力量，不自覺加快了蹬車頻率。
    “趕超哥，慢點。”於虹抓著孫趕超的衣腰，斜坐在後座上，小聲對奮力騎車的孫趕超說。
    “哦，啊。”孫趕超聞言放慢速度，“時間有點緊，怕飯店沒座了。”他回頭解釋一句。
    兩人關係已經確定，今天孫趕超正式上於虹家見家長。如今他在北機廠下轄木材加工廠當了中層領導，背後靠山是技術部部長周秉昆。就連蔡廠長到木材加工廠視察，都會跟他客氣說話，語氣和藹，還開朋友式的玩笑。
    這使得木材廠高層領導不敢給他臉色看，下發福利時，就算木材廠廠長沒有，也不敢缺他和肖國慶的。
    所以，孫趕超生活物質十分豐厚，家裏隔三岔五能開葷，妹妹孫小寧零食都開始挑三揀四。
    今天去於虹家，要不是自行車帶不下，禮物隻會更多。有三十斤白麵、兩斤紅糖、五斤當季水果、一條魚、一斤肉，還有一兜從福利街買的糕點和罐頭。
    出來接他的於虹都嚇一跳，左鄰右舍也看得目瞪口呆。孫趕超還和氣地掏出哈德門香煙發了一圈，給小娃娃們也散了些水果糖，才在大夥羨慕眼神中隨於虹進了家。
    於虹坐在自行車後座，心情大好。她看出來，孫趕超當了領導，卻沒看不起她家的意思，跟她父母交談時甚至還帶著緊張。
    她認定了孫趕超，打算今年就嫁過去，明年生個娃，後年再生……哎呀，有點羞人。
    經過大半年發展，北機廠福利街現在比吉春市正街都熱鬧，不管人流還是物產豐富程度，都把市裏商業區甩在身後。
    可惜這兒隻收福利券，吉春市麵上不少人盯著北機廠職工手裏的福利券。如今隻要穿北機廠工裝的人上街，總有人搭訕，高價回收置換他們手裏的券，真是幸福的煩惱。
    孫趕超把自行車停在停車場，領了塊停車竹牌，帶著於虹往街裏走。“前兩天領了券，都帶身上了。吃完飯後再逛街，給你買身好看衣服，再買雙小皮鞋……”
    “我不要。”於虹低聲說道，她可不想讓孫趕超覺得自己是個大手大腳的姑娘，盡管心裏十分想要。
    “這不行。”孫趕超十分霸氣地做了決定，錢壯男人膽，如今他腰杆硬得很。他記得周秉昆說過，給喜歡的女朋友花錢，要超出她的預期，才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他還沒說，另外準備了一塊手表要送給於虹，也算和自己手上戴的手表配成對。
    於虹嗔怪了孫趕超一句：“可別亂花錢，聽說北機廠以後分房，需要福利券抵扣呢。”
    “我暫時還排不上，聽秉昆說，起碼得等五年。哎，你沒看見四月份首批二十棟新房交付，那房型，設計得太合理了，有廁所、澡堂、廚房、客廳、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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