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著髒兮兮工作服，渾身散發著汗臭氣味的曹德寶一進門，便瞧見穿著幹淨整潔幹部服、精神抖擻地端著茶杯，正圍著圖紙看向他的昔日好友。他不禁有些自慚形穢，討好式地笑了笑。
    現在他和呂川唐向陽在醬油廠的工作環境，待遇上都天差地別，無數次在夜裏痛罵兩人背叛友情，混的好了，也不拉好朋友一把，真是狼心狗肺。
    但現實又無可奈何，還是得低聲下氣來乞求好友再拉他一把，這不趁著現在不忙時，來找兩位好友，下班後還真找不到他們身影。
    自己去了他們家幾次，他們家裏人都說他們去北機廠學習去了，要很晚才回來。
    無數次哀歎，早知道，他就追求喬春燕了，其實說起來，喬春燕的條件是真的不錯，人也盤倩條順，工作沒得說，在吉春第一大廠，北機廠工作，還是辦公室幹部。
    另外被證實了，北機廠職工可是真分住房，且是二室一廳帶廚衛的新式住宅，那她們幹部不得分三室一廳……，可惜，被呂川給截胡了，真是不當人子。
    呂川見曹德寶共來，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拉過一張椅子，招呼曹德寶坐下，又拿出一個杯子，給他泡了杯茶，這才開口說道：“德寶，你要是又來找我們給你調換崗位，那我們可真是無能為力。”語氣中透著不耐煩。
    唐向陽給他遞了根煙，跟著開口：“是啊，德寶，你要是想調崗，去找鄭秘書可能更靠譜一些。就說上次製曲車間的小張姑娘，懷孕之後還是鄭秘書幫忙調到包裝車間的呢。”
    他們倆也隻是技術科幹事，不是人事科幹事，這種不切實際的幫是真無能為力。
    呂川緊接著又接話，像是要徹底堵住曹德寶開口求助的可能：“而且啊，德寶，你也知道，現在出渣車間都上了傳送設備，都不用人工動手鏟渣了，雖說裏麵環境差了點，髒了點，但比起以前，已經輕鬆太多了。
    而且這一次再升級改造工廠的設備，你那出渣車間，我們也會加裝兩台大功率工業電風扇，對你的工作環境有很大改善”呂川指著辦公桌上的圖紙說道。
    唐向陽還生怕曹德寶不相信，嘩啦一聲將工程圖紙展開，指著圖紙一塊標著出渣車間的區域，上麵用紅風扇x2的標記著的字伸給他看。
    曹德寶隻覺氣血上湧，這倆人絕對是故意的，明明自己對圖紙看不懂，還將這拿給他看，赤裸裸的羞辱。
    這一刻，他真想甩出幾句狠話，然後拂袖而去，但雖此刻麵紅耳赤，腳卻紋絲不動，嘴裏還攝蠕著。
    “多謝川子和向陽”他背著的手握成拳頭，指尖掐進了肉裏。
    呂川和唐向陽也看出了曹德寶的不對勁，兩人同時在心裏歎了囗氣，真不知怎麽說他，人心高氣傲，但又不願學習本事，還總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誰能時刻注意他的忌諱，頭痛。
    曹德寶平複下心裏的不舒服，勉強露出個笑臉，說道“今天我沒有要調崗，就隻是來看看你們，和你們嘮嘮嗑”
    他言不由衷的樣子，讓人一眼能看出來。
    此前曹德寶因為工作的事情，已經找過兩人許多回，每次來，不是想讓他們幫忙調個輕鬆崗位，就是想多爭取些廠裏的福利。
    這都是異想天開，有時呂川和唐向陽聊天時，有種恨鐵不成鋼的唏噓，當初要是在廠辦學習班他刻苦一點，也不至於連崗位都沒調。
    連大字都識不得幾個的鄭娟，硬是憑著刻苦努力，入了曲秀貞的法眼，當了她的工作秘書，盡管曹德寶暗地嘲笑，鄭娟能當上秘書靠的是周秉昆的影響。
    呂川倆人都清楚，可能有這種原因，但鄭娟的努力，她的進步，大家有目共睹。這應該是主因，曲秀貞在廠裏可是鐵麵無私，從來對事不對人，可笑的是曹德寶就隻盯著鄭娟是周秉昆男朋友這一點憤憤不平，大歎世道不公。
    有這歎息時間，多學習，多努力也不至於這樣。
    “真的？”兩人同時異口同聲。
    被兩個昔日好友用話堵住的曹德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訕笑幾聲後說道：“這次真不是來求幫忙的，我是來請你們倆去家裏吃飯的。我買了隻雞，咱們三個人也好久沒在一起吃頓飯了。”
    呂川和唐向陽都去過曹德寶家，那逼仄狹小的居住環境，要是再多兩個人吃飯，他的父母都隻能站到過道上去吃。
    而且，如今他們作為醬油廠對設備最熟悉的技術幹事，工資福利在廠裏已然是第一檔的水平，還真不稀罕那隻雞。
    但兩人也實在不想傷了曹德寶的麵子，畢竟朋友一場。呂川挨著曹德寶坐下，輕聲說道：“德寶，我女朋友喬春給了我幾張北機廠的福利券。今天下班後，我請你去北機廠福利街職工大食堂吃頓好的。”
    唐向陽也點頭讚同：“對呀，德寶，咱們朋友們確實很久沒聚了。今天去福利街，我那兒還有瓶好酒，咱們今天好好喝個痛快。”
    曹德寶有些為難地說：“雞都買好了，再說今天本來就是我來請客的。”
    呂川笑著拍了拍曹德寶的肩膀：“你買的雞就給叔叔阿姨補補身子，也不算浪費。就這麽說定了啊。”
    曹德寶還想說什麽，唐向陽大手一揮，一錘定音：“就這麽說好了，下午下班後，咱們第一時間在廠門口集合，不見不散。”
    曹德寶從未去過福利街，心裏其實十分向往，於是便半推半就地答應了下來。
    下午五點剛過一點，三個人便在廠門口集合了。呂川和唐向陽都有自行車，三人商量了一下，考慮到體力因素，由體力更好的呂川帶著曹德寶，唐向陽則一人騎一輛車，三人向北機廠福利街職工大食堂騎去。
    一路上，他們說說笑笑，仿佛以往那些因為瑣事產生的隔閡都已不複存在，又回到了曾經無話不談的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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