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會計也在一旁幫腔道：“拖拉機去耕你們那崗子地，怕每畝要三升大幾的柴油。比熟地費油還費機械，你以為這機械是燒水的啊？要不是公社要我們發揮無私奉獻精神，我們吃飽了撐的，來援助你們村？搞得好像我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他心裏暗暗鄙視著這些沒見識的村幹部，畢竟，他可是去過省會吉春，到過萬人大廠北機廠，還住過招待所呢。
    紅旗村的幹部們聽了，都有些尷尬。這一細算，還真不是這互助合作社獅子大開口。如果能多收四五十斤麥子，這買賣絕對劃算。
    董衛紅也肯定地說道：“這拖拉機喝油凶著呢，耕一畝地少說燒三升。算上機損、維修，要不是公社提倡互助，這活我們得倒貼，偉人告訴我們……為人民服務……”
    “四升就四升！”趙書記當下一拍大腿，下定決心說道，“今年咱就對比一下機耕麥地和畜耕麥地的產量，如果確實產量高，那麽明年的田地，全部用上機耕”
    說完，他眼睛一轉，試探著問：“西溝還有五十畝灘塗地，你看……？”
    李會計聞言，看向董衛紅，畢竟各種地的油耗隻有她最清楚。
    董衛紅無奈地搖搖頭：“趙書記，灘塗地隻能用機耕船，拖拉機作業不了。就算費力地耕出來，收獲也達不到預期。你們還是另想辦法。”
    “那好，我們大隊那三百畝崗子地就麻煩各位了。放心，吃喝問題，我們大隊肯定按最高標準來，白麵饅頭管夠！”趙書記也是個有魄力的人，大手一揮就這麽定了下來。
    商量好後，紅旗大隊村食堂的飯菜香味已經飄了出來。董衛紅帶著四名知青拖拉機手和李會計一起到食堂吃飯。
    他們到每個村支援，都會受到很好的招待，每個大隊都不會吝嗇這麽一點白麵和肉蛋。
    他們這些知青拖拉機手也是感謝董衛紅的，要不是她想出的好辦法，哪有現在的白麵饅頭管夠，葷腥不斷的好日子，開拖拉機幸苦，難道下地握鋤頭把不幸苦嗎。
    吃飯時，李會計湊近董衛紅，小聲感歎道：“這一趟又能賺四百多升柴油，這援助工作堅持到年底，怕明年大隊一年的油料都能賺回去。”
    董衛紅笑著附和，但心底卻不以為然。她心裏清楚，北小營大隊以為這是大賺特賺，可拖拉機高強度耕作，對機器損耗極大。
    虧得拖拉機是新買回來的，而且北機廠的工藝紮實，高強度使用一年半載還行，但再過兩年三年，肯定會出現大故障。到時是賺是賠誰說的清。
    董衛紅有自己的小九九。她和唐向陽的感情在穩步上升，最近來信中，唐向陽都深情地表達了心意，還和她商量，想把她接回吉春。
    隻要她點頭，唐向陽就會去跑手續。現在唐向陽可是廠裏副科級幹部，有一定的關係網，幹部和普通職工去政府部門辦事，那可是兩種待遇，更何況他還這麽年輕，前途無量。
    董衛紅想矜持一下，於是她回信給唐向陽，說她現在在大隊幫助各地發展農業，一時脫不開身，等入冬之後，再細談兩人的未來。
    唐向陽十分認同她這種不計較個人得失的高尚品德，並表示尊重她的意願，還說會提前做好準備，先和吉春知青辦打好招呼，幫她聯係好接收單位，讓她不用擔心。董衛紅覺得，一切都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
    吃完飯後，他們也不再耽擱，直接發車到大隊倉庫裝上柴油，然後在村幹部的帶領下向崗子地出發。
    到地頭前，已是下午一點左右。眼前的崗子地，目測三百畝，隻多不少，具體數據等拖拉機一開，就清楚了，這土地硬得像鐵板一樣。
    根據經驗，兩台拖拉機一小時隻能深耕二十來畝，今天怕是完不成，明天上午還得再幹一上午。
    董衛紅和趙書記等一些紅旗村幹部商量著機耕前的事宜。拖拉機手們熟練地將拖拉機卸下機鬥，然後緩緩開下了田地。接著，他們叫來一些社員幫忙裝機耕農機，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半小時後，兩台拖拉機在崗子地擺開陣勢。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拖拉機的轟鳴聲驟然響起，煙囪裏突突地噴著黑色的煙圈，在寒冷的空氣中迅速擴散開來。
    在田埂上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五鏵犁緩緩入土，隨著拖拉機加大油門，那堅硬的黑土像海浪般被翻起，新鮮的泥土氣息撲麵而來。
    趙書記看著這一幕，再也忍不住，突然興奮地跑下田埂，一腳踩入剛翻耕的黑溝中。
    他蹲下身子，雙手捧起被鉤碎的黑土，貪婪地嗅吸著泥土那帶著腥味的氣息，眼中滿是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四名知青拖拉機手，加上董衛紅也會駕駛拖拉機，所以他們安排每個人工作一個小時後輪換，以保證每個人都精神充足。
    紅旗大隊也積極做好了後勤工作，社員們在婦女主任的帶領下，迅速搭起了一個臨時休息棚，供拖拉機手休息，並且茶水供應十分及時。
    紅旗大隊的十多個知青，忍不住湊到在田埂邊休息的拖拉機手身邊，好奇地打聽著各種信息，紛紛感歎著他們的好運氣。
    第二天晌午，會計老張的算盤珠子終於“劈裏啪啦”地歸位：“三百二十畝崗子地，按約該收一千二百八十升柴油。”他故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我們從庫房裏拖了......”
    “一滴不少你們的！”老趙書記一把抓住董衛紅的手，熱情地說道，“開春播種還得麻煩你們優先到我們這來！如果機耕地麥子產量真如董知青所說那麽高，那麽……”
    “一碼歸一碼，你也看到了機耕和畜耕的區別。”李會計滿意地接過老趙書記遞來的香煙，笑著說道，“我隻管算賬，先給誰耕得董知青說了算，她們可比我會安排得多。”
    倉庫裏，二十個鏽跡斑斑的油桶在角落裏東倒西歪。董衛紅指揮著社員將五六個滿桶的柴油，小心翼翼地裝上拖拉機車鬥，這可是他們賺的差價。
    她輕輕摸了摸尚帶餘溫的桶身，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四個拖拉機手裹著軍大衣，在草垛旁睡得正香。她看著這些疲憊的知青們，真不忍心打擾他們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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