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琥珀色的瞳孔裏，倒映著那急速擴大的毀滅漩渦和引路者冰冷的星雲之軀。
    極致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卻在瞬間被一股更原始、更蠻橫的怒火點燃！
    那是被當成垃圾、被判定為“文明之敵”的暴怒！是保護月影苔、保護小芸、保護身後所有同伴的本能！
    “去你媽的…湮滅級！”一聲混雜著劇痛、憤怒和某種破罐子破摔般蠻勇的咆哮，從鐵頭幾乎咬碎的牙關中迸發出來！
    就在那毀滅漩渦的吸力即將把他徹底吞噬的刹那，就在他右半身那被強行固定的虛影即將徹底崩碎的瞬間——
    鐵頭那條唯一還能勉強活動的、完好的左臂，如同掙脫了無形枷鎖的困獸，帶著一股不顧一切、玉石俱焚的瘋狂，猛地向前揮出！
    目標，並非引路者那能量化的軀體，也不是那恐怖的毀滅漩渦。
    而是…引路者麵前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虛空！
    那裏，正是引路者龐大精神意誌與古觀測台能量網絡交互的核心節點，無數肉眼不可見、卻蘊含著海量星靈信息的數據流如同奔騰的江河在此交匯！
    鐵頭的左手，五指箕張，帶著他全身殘存的力量和那股子“老子跟你拚了”的憨直蠻勁，狠狠地、毫無花哨地插進了那片虛無的數據洪流之中！
    “嗤啦——！”
    一聲極其詭異、仿佛無數精密電路板被強行撕裂的刺耳尖嘯，猛地響徹整個觀測台！
    沒有血肉碰撞的觸感。鐵頭隻覺得自己的左手仿佛插進了一片粘稠、灼熱、又充斥著無數狂暴電流的液態金屬海洋！
    巨大的阻力傳來，無數狂暴的數據流如同高壓電流般順著他的手臂瘋狂湧入，衝擊著他的大腦，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無數混亂破碎的星靈影像碎片。
    浩瀚的星圖、冰冷的金屬城市、燃燒的戰場、以及…一雙雙充滿悲憫與絕望的、非人的眼睛…
    “呃啊啊啊——！”
    鐵頭痛得眼前發黑，幾乎要昏厥過去，但手臂上的力量卻更加瘋狂！
    他不管不顧，在那片狂暴的數據海洋中，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野獸般的直覺，五指狠狠地向內一摳！一抓！一扯！
    仿佛從奔騰的江河中，硬生生撈起了一塊沉底的石頭！
    手臂猛地從虛無的數據流中抽出！
    鐵頭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左手。
    掌心，緊緊攥著一個東西。
    不是能量核心，不是星靈秘寶。
    那是一個用某種極其堅韌、卻已嚴重風化破損的銀色金屬箔包裹著的、半個巴掌大小的方塊。金屬箔邊緣，清晰地烙印著一個模糊的、早已褪色的紅月教徽記。
    鐵頭粗糙的手指顫抖著，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近乎荒謬的預感，用力撕開了那層脆弱的金屬箔。
    裏麵，是半塊早已幹硬發黑、長滿了墨綠色黴斑、邊緣還帶著幾個熟悉凹陷牙印的壓縮餅幹。
    正是他當年在熒光菌巢深處，為了躲避紅月教徒追殺，慌亂中遺落的那半塊救命糧。
    鐵頭捏著那半塊散發著陳腐黴味的餅幹，又抬頭看了看前方懸浮的、因為核心數據流被暴力幹擾而陷入短暫凝滯、星雲漩渦瘋狂閃爍的引路者投影，再低頭看看自己那被菌絲和機械鍍層強行鎖住、閃爍著詭異光澤的、半透明半實體的右半身。
    頭盔下，那張沾滿汗水和汙垢的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最終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混合著劇痛、茫然和一絲荒誕的古怪表情，對著那冰冷的星雲投影，沙啞地嘟囔了一句：
    “搞這麽大陣仗…就為…搶我半塊…黴餅幹？”
    回應他的，是觀測台穹頂驟然炸裂的刺目白光和山崩地裂般的轟鳴！
    腳下的地麵如同脆弱的蛋殼般粉碎，狂暴的能量亂流像一隻無形巨手，將他狠狠摜向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
    鐵頭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便在無數崩落巨石的裹挾中，墜入了七層之下冰冷死寂的深淵。
    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瞬間吞沒了他。
    劇痛，來自燭龍印記的撕裂、星靈排斥的灼燒、以及墜落的衝擊和窒息感讓他眼前發黑。
    洶湧的暗流像頑童玩弄一片枯葉，卷著他在漆黑一片、迷宮般的水道和溶洞中翻滾、撞擊。
    他時而被狠狠拍在岩壁上，時而被卷入漩渦沉入水底，時而又僥幸抓住漂浮物喘息片刻。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中失去了意義，隻有身體的疼痛和胃裏火燒火燎的饑餓感提醒他還活著。
    那半塊黴餅幹？早不知被衝到哪裏去了。
    星塵視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水中幾乎失效，他隻能依靠本能和星髓體質頑強的生命力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十個小時——水流終於變得平緩粘稠。
    鐵頭被衝到一個巨大、死寂的地下湖邊緣。他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像一灘爛泥般爬上濕滑冰冷的岩石，劇烈地咳嗽、嘔吐，吐出帶著血腥味的冰水。
    他癱倒在絕對的黑暗裏，連地窟中最卑微的熒光苔蘚在這裏都無法生存，仿佛光明本身已被徹底放逐。重傷、虛弱、饑餓、寒冷…幾乎要將他拖入永恒的沉睡。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邊緣，一股極其微弱、卻讓他體內星塵以及剛剛獲得的對紅月能量的抗性，產生劇烈厭惡和悸動的波動，如同黑暗中一顆病態心髒的搏動，從某個方向傳來。
    血腥、粘稠、褻瀆…是紅月主教！
    隨後，鐵頭便就失去了意識，陷入昏迷之中。
    地窟六層深處，連熒光苔蘚都畏懼蔓延的地方，紅月祭壇如同一個巨大而病態的心髒，在絕對的黑暗中搏動。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到令人作嘔的鐵鏽甜腥，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
    祭壇的基座並非岩石，而是某種巨大生物仍在微微起伏的暗紅色肉質基座，表麵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布滿粗大紫黑色血管的膜，隨著某種緩慢而沉重的節奏，一下下地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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