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龐大的機體猛地一僵，猩紅的光學陣列徹底熄滅，四條機械臂無力地垂落下來，反重力引擎發出幾聲不甘的哀鳴後，徹底停止運轉。
    這台冰冷的殺戮機器，如同被拔掉電源的玩具，沉重地、無聲地墜落，狠狠砸在下方的金屬廢墟中，濺起一片塵埃。
    鐵頭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握著那柄插在接口裏、兀自冒著青煙的快樂扳手，軟軟地癱倒在地。
    意識沉入黑暗前，他仿佛聽到自己骨骼深處傳來一陣細微的、如同金屬生長的“哢哢”聲，一股全新的、更加堅韌的力量感，正從每一根骨頭裏悄然滋生。
    自適應鍍層，進化完成。
    齒輪墳場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殘留著臭氧的焦糊味、金屬熔化的刺鼻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越來越清晰的水腥氣。
    鐵頭背靠著被星火灼燒得變形的天譴7殘骸，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和左臂固定處傳來的鑽心刺痛。
    體內星塵與納米機器人的內戰，部分機器人被“賄賂”倒戈，部分被壓製，雖然暫時平息，但帶來的是一種更深沉的、仿佛被掏空般的虛弱感，骨骼深處隱隱作痛，如同被無數細小的砂輪打磨。
    “鐵頭哥…水…”
    小芸的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她指著眾人腳下。隻見原本隻是濕滑油泥的地麵，不知何時竟悄然漫上了一層薄薄的、渾濁的液體。
    這液體並非雨水，帶著地窟深處特有的陰冷和淡淡的鹹腥，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四麵八方金屬殘骸的縫隙中滲出、匯聚。
    “漲潮期…開始了！” 唐雨柔急促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地窟深層水脈壓力變化！七層以下的水會倒灌上來！
    快離開齒輪墳場！這裏很快會被淹沒！向第七層‘滲水迷宮’方向移動！那裏有天然高地！”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一陣低沉的、如同巨獸在深淵中呼吸的“隆隆”聲從地底深處傳來，腳下的金屬大地開始微微震顫。
    渾濁的水流迅速上漲，轉眼間就沒過了腳踝，冰冷刺骨。水麵漂浮著油汙和金屬碎屑，形成一層五彩斑斕、令人作嘔的浮沫。
    “走！”
    鐵頭低吼一聲，強行壓下身體的抗議，用還能動的右手一把撈起體力最弱的阿土，將他扛在肩上。
    阿土嚇得小臉煞白，緊緊抓住鐵頭破爛的衣領。
    小芸攙扶起一個腿部在機械戰中擦傷的孩子，石頭則咬緊牙關，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麵，努力不讓冰冷的水流把自己衝倒。
    逃亡再次開始，方向卻變成了更深的地窟——第七層。
    通往七層的通道早已不是規整的階梯或管道，而是被洶湧倒灌的濁流衝刷、淹沒的天然裂隙和廢棄礦洞。
    水流湍急，冰冷刺骨，阻力巨大。
    鐵頭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左臂的傷痛在冷水的刺激下更加劇烈，扛著阿土更是讓他的平衡難以維持。
    渾濁的水流下隱藏著尖銳的金屬碎片和滑膩的苔蘚，好幾次他都差點摔倒，全靠一股蠻力穩住身形。
    水位上漲得飛快，很快就沒過了膝蓋，然後是腰部。水流的力量越來越大，推搡著他們向前，也帶來了巨大的危險。
    一個孩子腳下一滑，尖叫著被水流卷走，幸虧石頭眼疾手快，撲過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兩人一起撞在旁邊的岩壁上才穩住。
    “咳咳…鐵頭哥…水…水裏有東西！”
    小芸突然驚叫，聲音帶著恐懼。隻見渾濁的水流中，隱約可見一些細長的、如同水蛇般的黑影在快速遊弋，它們似乎被血腥味或星塵能量吸引，正試探性地靠近隊伍。
    “別管！快走！”
    鐵頭咬牙，將星塵視覺催動到極限。在昏暗、動蕩的水下視野中，他努力分辨著唐雨柔指示的“高地”方向。
    周圍的環境變得更加壓抑，巨大的、被水流侵蝕出千奇百怪孔洞的岩壁如同怪獸的腔腸，在渾濁的水中投下扭曲怪誕的陰影。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淤泥的腐臭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海般的鹹腥壓力。
    不知在冰冷刺骨、危機四伏的濁流中跋涉了多久，水位終於開始緩慢下降，腳下的地勢明顯抬高。
    水流變得平緩，最終，他們掙紮著爬上了一片相對幹燥、由巨大礁石構成的平台。這裏已經是地窟第七層——滲水迷宮的邊緣。
    所有人都癱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像離水的魚一樣劇烈喘息、咳嗽。衣服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帶走本就所剩無幾的體溫。
    阿土凍得嘴唇發紫，牙齒咯咯作響。小芸顧不上自己，立刻檢查其他孩子的狀況，用所剩無幾的淨化能量驅散侵入他們體內的陰寒水汽。
    石頭累得幾乎虛脫，手臂上被岩壁劃破的傷口在鹹水裏泡得發白。
    鐵頭背靠著一塊巨大的、布滿藤壺狀礦物的礁石滑坐下來，左臂的劇痛和體內的空虛感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隻透明化的手臂。
    在冰冷鹹水的浸泡下，它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狀態：原本隻是半透明的肢體，此刻仿佛真的融入了水中，呈現出一種流動的、水母般的質感！
    輪廓變得更加模糊不定，皮膚下的星塵脈絡如同發光的浮遊生物般在“水母”內部緩緩遊動、明滅。
    他甚至能感覺到水流毫無阻礙地穿過它，帶來一種詭異的、失去實體的冰涼感。
    “鐵頭…你的手！”
    小芸也注意到了這詭異的變化，聲音裏充滿了擔憂。她想起之前在水下迷宮遭遇鱗爪時，鐵頭的右臂就出現過類似但遠不如現在明顯的“水母化”。
    鐵頭抬起這隻變得虛幻的右手，嚐試握了握拳。一種奇特的遲滯感傳來，仿佛在粘稠的液體中運動。
    他能感覺到力量，但傳遞似乎受到了某種阻礙。
    他試著將一絲微弱的星塵注入其中，那水母般的肢體內部，星塵光點驟然明亮，流動加速，甚至讓周圍一小片水麵泛起了微弱的漣漪。
    “沒…沒事…” 他沙啞地開口，聲音在空曠、潮濕的岩洞中顯得格外微弱，“就是…有點…涼颼颼的…”
    他試圖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但在冰冷、疲憊和劇痛的折磨下，那笑容顯得無比僵硬和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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