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裏隻剩下地上那條還在微微抽搐、但已經徹底被藍白色熒光菌斑覆蓋吞噬、正迅速萎縮幹癟的斷腕，以及幾灘散發著熒光和腥臭的墨綠色液體。
    幻象消失了。渾濁的汙水、瀕死的孩子們、絕望的小芸…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間無影無蹤。
    低語回廊恢複了它原本的、帶著星塵微光和潮濕苔蘚氣息的模樣。隻有空氣中殘留的腥臭和地上那條詭異的斷腕，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幻覺。
    兒童團的孩子們橫七豎八地躺在不遠處的地上，雖然昏迷，但呼吸平穩，顯然脫離了幻象的影響。
    小芸躺在他幾步之外，眉頭微蹙，似乎還在噩夢中掙紮，但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成…成功了？”鐵頭喘著粗氣，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岩壁。
    剛才那一下“推送痛苦”，雖然身體上沒有新的傷口，卻讓他感覺精神異常疲憊，像是連續唱了一百遍《烤蘑菇之歌》還跑了個馬拉鬆。
    他下意識地抬起左手，看向掌心。
    那個半透明的星紋沙漏依舊靜靜懸浮，隻是裏麵的淡金色光沙，肉眼可見地比之前少了一小截。
    發動【痛苦貼現】和“推送痛苦”，都是要消耗“文明火種”能量的。
    緊接著，他猛地想起什麽，趕緊抬手摸向自己的臉頰——特別是之前長出熒光斑點的地方。
    指尖傳來的觸感讓他心裏咯噔一下。
    粗糙感更明顯了！
    原本隻是顴骨和嘴角附近幾粒米粒大小的斑點，此刻不僅麵積似乎擴大了一點點，連數量也增加了！
    鼻梁側麵和靠近耳朵的地方，也摸到了新的、微小的凸起！
    鐵頭的心沉了下去。他連滾帶爬地撲到旁邊一處淺淺的、相對清澈的積水窪旁，借著水麵的倒影，急切地看向自己的臉。
    渾濁的水麵倒映出一張沾滿汙泥和汗水的、年輕而惶惑的臉。
    而在這張臉上，那些淡藍色的熒光斑點，如同被惡意撒上的星塵，已經不再局限於嘴角和顴骨。
    鼻梁右側、左耳下方，甚至靠近太陽穴的發際線邊緣，都冒出了新的、細小的藍點！
    它們連成一片隱約的、不規則的淡藍色“地圖”，在昏暗的回廊裏散發著微弱卻固執的幽光，如同某種緩慢擴散的詛咒印記。
    “蘑菇…真的在長…”
    鐵頭喃喃自語，手指顫抖著拂過那些新生的斑點。指尖傳來的不再是單純的粗糙感，還有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菌絲在皮下輕微蠕動的麻癢。
    這就是代價嗎？把痛苦轉嫁給別人，自己卻要變成…蘑菇人？
    一股寒意，比剛才溺斃幻象中的汙水更冰冷，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他想起那個紅月死士渾身長滿菌斑抽搐的樣子，想起紅月主教卡洛斯毫不猶豫斬斷自己手臂時的狠厲和恐懼…
    “鐵頭哥…”一聲微弱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恐懼。
    是小芸！她醒了，掙紮著想坐起來，臉色蒼白如紙，眼神還有些渙散，顯然剛從可怕的幻象中掙脫。
    鐵頭猛地回頭，看到小芸虛弱的樣子，看到她眼中殘留的驚悸，剛才升起的寒意瞬間被一股更強烈的保護欲衝散。
    他臉上的恐慌迅速褪去，被一種近乎本能的、傻乎乎的堅定取代。
    他胡亂地用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臉，試圖擦掉那些讓他心慌的熒光斑點——當然毫無作用。然後他手腳並用地爬到小芸身邊，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坐起來靠在自己身上。
    “沒事了！小芸！壞蛋被我打跑了！”
    鐵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底氣，盡管他的心髒還在因為剛才的恐懼和後怕而狂跳。
    他咧開嘴，試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卻不知道臉上那些新長出的、散發著幽藍微光的斑點，讓他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詭異。
    “你看！”
    他獻寶似的指著地上那條已經徹底失去活性、幹癟得如同老樹根、表麵完全被藍白色菌毯覆蓋的斷腕。
    “那個滑溜溜的醜八怪，被我罵得斷手逃跑啦！我的口水…呃，還有我的‘痛’，可厲害了！”
    小芸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那條詭異的斷腕，瞳孔猛地一縮。深海生物的殘骸，覆蓋著星靈汙染的菌斑…這景象充滿了不祥。
    她隨即抬起頭，目光落在鐵頭臉上那些新增的、在昏暗中幽幽發光的斑點，眼神瞬間變得無比複雜，有擔憂，有恐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心疼。
    “鐵頭…你的臉…”她的聲音帶著顫抖。
    “啊？這個啊？”鐵頭滿不在乎地又用手背蹭了蹭臉頰，蹭掉一點汙泥，卻讓下麵的藍斑更加顯眼，“沒事！長點蘑菇而已！你看那個壞蛋，他長得更多！”
    他指了指地上的斷腕，語氣輕鬆得仿佛在談論天氣，“隻要能把那些想害你們的壞蛋都打跑，長成蘑菇林我都願意！”
    他傻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在臉上幽藍斑點的映襯下，笑容顯得格外燦爛，也格外…悲壯。那是一種屬於赤子的、毫無雜質的犧牲覺悟。
    小芸看著他傻乎乎卻無比認真的臉，看著他臉上那些如同星圖般擴散的詛咒印記，看著他眼中純粹到令人心痛的守護光芒，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淚水無聲地湧出，混合著臉上的汙跡滑落。
    她伸出手，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過鐵頭臉頰上那最新長出的一顆藍斑，指尖傳來的微麻觸感讓她心尖都在顫抖。
    鐵頭隻是嘿嘿地笑著，任由她的手指觸碰，琥珀色的眼睛裏映著小芸流淚的臉，也映著地上那條無聲訴說著力量與代價的、覆蓋著星靈菌毯的深海斷腕。
    昏暗的回廊裏，熒光菌斑如同垂死星辰般明滅不定，映照著地上那條覆蓋著詭異星靈菌毯的深海斷腕。
    小芸指尖的星輝如同溫潤的溪流，持續滋養著鐵頭過度透支的身體，他琥珀色的眼睛裏映著小芸擔憂的淚光，也映著那條無聲訴說著力量與殘酷代價的斷肢。
    遠處，昏迷的孩子們發出微弱的、令人揪心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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