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似乎穿著殘破的守夜人製服，回頭投來深深的一瞥，嘴唇開合，無聲地說著什麽。
    鐵頭拚命想看清那人的臉，記憶卻如同退潮的沙灘，關於那張麵容的細節正被迅速抹去...
    機房另一端，唐雨柔的投影在虛影消散後重新凝聚。
    她低頭看著自己正在“生長”的機械右臂，冰冷的合金關節泛著寒光。然後，她緩緩抬起左手，指尖顫抖著撫向自己的右眼。
    那顆人類的眼睛，此刻已徹底化為一個緩緩旋轉的、深邃的星雲漩渦。
    一滴淚水，混合著淡金色的機油和猩紅的血絲，從漩渦邊緣滲出，順著她金屬化的顴骨滑落。
    淚珠在下墜過程中迅速凝結，化作一顆米粒大小、內蘊星光的血色晶體，叮當一聲落在地麵的金屬殘骸上。
    “警告...未知能量侵蝕...右視覺模塊永久更替...”她冰冷的機械音在死寂的機房中響起，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音，“鐵頭...生命體征...穩定...”
    遙遠的珊瑚王庭最深處，盤踞在生物質珊瑚王座上的深海女王猛然睜開複眼。無數鑲嵌在王座上的生物水晶同時亮起，倒映出那道貫穿虛空的創世之柱虛影。
    她修長尖銳的指甲深深摳進王座扶手的肉質中，滲出淡藍色的血液。
    “鱗爪。”她的意念如同寒流，瞬間穿透層層水域。
    一個半身覆蓋鱗片、半身卻詭異生長著熒光蘑菇的扭曲身影從陰影中浮現，單膝跪地：“陛下？”
    “那個‘變量’...”女王複眼中閃爍著貪婪與忌憚，“威脅等級，提升至‘湮滅’級。不計代價，拿到他的基因鏈！立刻！”
    “遵命。”鱗爪的身影無聲退入黑暗，隻留下幾片飄落的發光菌絲。
    機房內，隻有能源爐過載的嗡鳴和鐵頭粗重的喘息。創世之柱的餘威仍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臭氧味，混合著血晶被淨化後的奇異馨香。
    唐雨柔的投影默默凝視著地上那顆由淚與血凝成的晶體，星雲漩渦般的右眼，倒映著昏迷鐵頭身上正緩緩消退的星紋。
    新紀元6年3月24日，鐵頭在珊瑚王庭邊境哨站醒來時，嘴裏還殘留著星塵粥的金屬味。他咂咂嘴，味蕾像蒙了一層油布——這是三天前透支聲帶的後遺症。
    哨站浸泡在幽藍的冷光中，牆壁由半透明的生物角質層構成，深海魚群曳著磷光在牆外遊弋，將人影切割成晃動的碎片。
    “醒了？”小芸將一塊壓縮餅幹塞進他手裏，“唐姐說你的聲帶組織正在晶化重組，七十二小時內最好別說話。”
    鐵頭捏著餅幹茫然四顧，哨站中央懸浮著一隻巨大的鮟鱇魚標本，頭頂的發光器正幽幽閃爍。
    魚嘴下方站著位高挑女子，銀藍色鱗片從耳後蔓延至脖頸，尾鰭狀裙擺無風自動。她指尖撚著一張泛著珍珠光澤的卡片，薄如蟬翼的卡片上蝕刻著鮟鱇魚吞食星辰的圖案。
    “女王陛下的誠意。”女子將卡片彈向鐵頭，“憑此卡可自由通行131至140層潮汐深淵，免獻祭，免血檢。”
    卡片懸停在鐵頭鼻尖前，波紋狀的認證光流掃過他頭盔上的星紋，“我是陛下特使波波娜，今日特來點歌。”
    鐵頭喉嚨裏咕嚕一聲，抓起餅幹咬下去。味覺喪失讓進食變成機械運動，但胃袋被填充的滿足感依然真實。
    波波娜的腕足狀觸須從袖口悄然探出，其中一根吸附在鐵頭椅背上，尖端分泌出無色黏液。
    “陛下聽聞您罵哭過審判者分身。”波波娜的聲線帶著海潮回響，“特聘您創作一首罵戰神曲，詞要狠，調要毒，最好能讓審判者聽見就精神紊亂。”
    她腕足微顫，黏液在椅背凝成透明晶珠，內裏包裹著半根金發。
    鐵頭突然拍桌站起，餅幹渣簌簌掉落。
    他張開嘴，卻隻發出破風箱般的嘶嘶聲。波波娜眼中掠過一絲失望，腕足正要收回，卻見鐵頭猛地摘下頭盔砸在桌上。
    “&文明燒烤架！”
    星靈髒話炸響的瞬間，頭盔內側的蘑菇貼紙瘋狂閃爍。波波娜被聲浪掀得後退半步，吸附在椅背的晶珠應聲碎裂。
    鐵頭抓起快樂扳手敲擊頭盔，金屬碰撞聲裏混著星靈語咆哮。波波娜的腕足群突然繃直，鱗片縫隙滲出細密血珠——聲波正在撕裂她的擬態表皮。
    她強笑著展開全息錄音屏：“就是這個氣勢！請繼續！”
    三萬米之上的齒輪聖所，唐雨柔的機械右眼突然亮起紅光。
    全息投影在鐵頭視網膜上炸開：【警告！基因竊取程序激活！】畫麵上，波波娜的腕足尖端正刺入鐵頭椅背，納米級采集器已裹住三根頭發。
    “傻子！”唐雨柔的電子音在鐵頭腦內尖鳴，“她在偷你基因！”
    鐵頭敲擊扳手的動作一頓。波波娜的錄音屏已轉為猩紅色，聲紋瀑布般衝刷著光幕。他忽然咧嘴一笑，扳手重重砸向鮟鱇魚標本的發光器。
    嗡——！
    被激怒的鮟鱇魚猛地張開巨口，鐵頭縱身躍入魚嘴。波波娜的腕足群急速追進，卻在入口處撞上無形屏障。
    魚腔內壁蠕動著消化黏液，鐵頭踩著黏滑的肉壁向上攀爬，星靈髒話在密閉空間裏反複折射。
    “聲波頻率突破臨界值！”唐雨柔的警告與數據流同步刷屏，“是否啟動諧波增幅？”
    鐵頭在魚腦位置站定，下方傳來波波娜腕足捶打屏障的悶響。他深吸一口氣，快樂扳手狠狠捅進鮟鱇魚的神經節。
    “嗷——！”標本發出的慘叫與鐵頭的咆哮共振，整個哨站劇烈震顫。波波娜的錄音屏轟然炸裂，飛濺的碎片在她臉頰割出血痕。
    她終於撕破優雅假麵，腕足群暴怒地拍打屏障：“卑劣的陸生種！”
    鐵頭卻張開雙臂，在劇烈搖晃的魚腔內放聲高歌。他將透支聲帶的灼痛、味覺喪失的麻木、被竊取基因的憤怒，全部灌進荒誕的歌詞：
    “審判者光屁屁~追著蘑菇啃~”
    “深海魚沒褲衩~偷人頭發絲~”
    “不如鐵板燒~撒點星塵粉~”
    “滋滋冒火花~統統烤成渣——！”
    每句歌詞都裹挾著星靈語的能量波紋，鮟鱇魚標本的鱗片開始剝落。波波娜突然僵住——她裙擺下的腕足正不受控製地打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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