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的半身像。
    她站在陽光下，穿著不屬於這個廢墟時代的白大褂，笑容溫婉而自信，眼神明亮清澈，充滿了年輕的朝氣和理想的光芒。
    她手中拿著一塊老式的電子繪圖板，背景隱約能看到實驗室的儀器輪廓。
    這張照片的質感與這個廢土世界格格不入，仿佛凝固了一段早已被遺忘的、屬於陽光和希望的歲月。
    鐵頭眨了眨眼睛，努力辨認。照片邊緣，幾個褪色模糊的字跡在水中暈開，但他勉強認了出來：
    “唐雨柔，新紀元前0年，科研所留念。”
    鐵頭撓了撓亂蓬蓬的金發，看著照片上那個笑容燦爛、年輕得不像話的唐雨柔，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還冒著煙、滿是油汙和鏽跡的扳手。
    再抬頭望了望峽穀上方彌漫著酸霧和金屬粉塵的灰暗天空，臉上寫滿了孩子般的困惑。
    “唐…唐姐？”他小聲嘟囔著，琥珀色的瞳孔裏充滿了最原始的不解，“以前…也這麽…愛笑？”
    他無法將這照片上陽光明媚的年輕研究員，與現在那個聲音冷靜、肢體部分被冰冷金屬替代、永遠在遠程通訊中為他們規劃生路的唐雨柔聯係起來。
    這個反差太過巨大，超出了他簡單的認知範疇。
    然而，那張在冰冷機械殘骸與酸性液體中沉浮的照片，像一顆無聲的炸彈，在他懵懂的意識裏，投下了一道漫長而晦暗的陰影。
    那抹凝固在舊時光裏的笑容，與這廢鐵峽穀的腐朽狂亂形成了最刺眼的對比。
    廢鐵峽穀33層）的鏽蝕風暴仍在呼嘯，機械清道夫龐大的殘骸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骨架，散落在被魚卵湯腐蝕得坑坑窪窪的地麵上。
    鐵頭呆立在殘骸旁，晶化的右手還殘留著強行吸收鏽蝕能量的灼痛感，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張在渾濁酸性液體中上下沉浮的殘破照片攫住了。
    那張臉……是唐雨柔。
    卻不是他熟悉的、總是帶著冷冽光芒和全息投影藍邊的唐雨柔。照片上的她年輕得驚人，也許隻比小芸大一點點。
    她站在一片充滿生機的綠蔭下，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烏黑的發梢和肩頭，笑容燦爛得如同最純淨的星光。
    沒有一絲機械的冰冷，沒有地窟的陰霾，隻有一種鐵頭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叫做“無憂無慮”的東西。
    那張臉，凝固在舊時光裏，與這片充斥著死亡金屬、鏽蝕酸霧和深海雜交種嘶鳴的廢鐵峽穀，形成了最刺眼、最殘酷的對比。
    那張照片像一根冰冷的針，紮進鐵頭懵懂混沌的意識深處，投下了一道漫長而晦暗的陰影。
    他不懂什麽叫“過去”，什麽叫“青春”，但他本能地感覺到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
    失落？憤怒？他隻知道，照片裏的那個“姐姐”，被這堆肮髒的廢鐵和酸液弄髒了。
    “姐…姐？”鐵頭喉嚨裏發出模糊的音節，晶化的手指笨拙地伸向那張照片。
    “鐵頭！快走！”小芸尖銳的聲音將他驚醒。
    她臉色蒼白，脖頸處的鱗片因為緊張而微微張合，散發著淡淡的幽藍光芒。
    她正艱難地抵擋著幾頭被魚卵湯香氣吸引過來、又被戰鬥驚擾而狂暴化的“光弦魚人”。
    這些雜交種揮舞著布滿發光神經線的觸須，每一次抽擊都帶著高頻震動，撕裂空氣發出“嗡嗡”聲，讓周圍的金屬殘骸都跟著共振。
    鐵頭猛地回過神，琥珀色的瞳孔裏，那份因照片帶來的茫然瞬間被一種更原始的暴戾取代——保護！
    弄髒姐姐照片的東西，都該砸碎！
    “嗷！”
    他發出一聲類似野獸的低吼，不再看那緩緩沉入汙穢的照片，抄起剛剛吸收了鏽蝕能量、進化出暗沉金屬光澤的「腐朽快樂形態」扳手，轉身就衝向小芸的方向。
    “滾開！”他根本無視光弦魚人那令人頭暈目眩的高頻攻擊，帶著一身尚未完全收斂的鏽蝕能量，像一輛失控的攻城錘撞了過去。
    扳手帶著沉悶的風聲，不再是純粹的歡樂嗡鳴，而是夾雜著金屬疲勞般的刺耳“嘎吱”聲，狠狠砸在一頭魚人的側身。
    噗嗤！
    腐朽的規則發動！
    被擊中的部位瞬間失去光澤，堅韌的魚皮和肌肉如同被歲月加速侵蝕，變得幹癟、脆弱，緊接著就被扳手蘊含的巨力砸得爆裂開來，暗藍色的體液四濺。
    “嗚哇！”另一頭魚人的光弦觸須纏上了鐵頭的晶化手臂，高頻震動試圖撕裂晶殼。
    鐵頭悶哼一聲，手臂上的裂紋似乎又擴大了一絲，但他另一隻手閃電般伸出，一把攥住了那根滑膩的觸須！
    “吵死了！”
    他怒吼一聲，手臂肌肉賁張，竟然硬生生將那魚人掄了起來，像揮舞一條沉重的鞭子，狠狠砸向旁邊清道夫殘骸的尖銳斷口！
    哢嚓！
    魚人的身體被洞穿，發出淒厲的哀嚎。小芸趁機釋放出一道淨化光波，暫時逼退了其他魚人。
    “快！這邊！”小芸拉住鐵頭的手臂，指向峽穀一側被爆炸掀開的岩壁裂縫。
    裂縫深處，隱隱傳來向下延伸的血晶藤蔓特有的暗紅色微光——那是通往34層的天然通道。
    兩人狼狽地衝進裂縫，將魚人憤怒的嘶鳴和廢鐵峽穀的鏽蝕風暴甩在身後。
    裂縫狹窄崎嶇，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另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嬰兒啼哭卻又冰冷刺骨的微弱聲音。
    剛脫離險境，小芸就支撐不住，靠在一塊冰冷的血晶上劇烈喘息，鱗片下的呼吸鰓開合頻率極高。“鐵頭…我的深海基因…壓製不住了…”
    她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痛苦，指尖的鱗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手背蔓延，顏色也變得更加幽深。
    “必須…盡快找到壓製的方法…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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