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不到零點一秒，那片凝固的空間就恢複了正常，碎片塵埃繼續飛散。
    但鐵頭的手心，殘留的冰冷觸感深入骨髓。
    他低頭看向扳手，接口處那暗紅的星光，仿佛凝固的嘲諷。
    三十七層時停裂隙的寒意還在關節裏凝滯，鐵頭已站在三十五層雙生祭壇的入口。
    硫磺與腐血的氣息被一股更古老、更沉重的威壓取代——那是來自時空本身的窒息感。
    巨大祭壇懸浮在深不見底的虛空之上，黑曜石材質的台麵布滿龜裂的紋路，紋路中遊動著暗紅熔岩。
    祭壇兩側聳立著兩尊石像，並非死物，而是不斷在光滑的類人形態與扭曲血肉間緩慢流變的存在，如同被卡在兩個現實夾縫中的痛苦造物。
    石像表麵流淌著液態的光影，每一次形態切換都讓周圍的空氣發出玻璃碎裂般的呻吟。
    雙生審判者。時間與記憶的暴君。
    祭壇下方，是地獄般的景象。上百名被血晶鎖鏈禁錮的俘虜跪伏在懸空石階上，如同待宰的牲口。
    紅月主教懸浮在祭壇中央的猩紅漩渦之上，暗紅長袍無風自動，手中托舉著一顆由純粹血晶雕琢的骷髏頭。
    他枯槁的手指每一次揮動，便有一道暗紅光束射入俘虜群。
    被光束命中的男女老少，身體瞬間化作燃燒的血色火炬！
    淒厲的慘嚎尚未完全炸開，就被某種力量抽幹，連同血肉與靈魂一同化作粘稠的猩紅流體，匯入祭壇的裂痕，注入那兩尊不斷扭曲流變的審判者石像之中！
    石像的形態切換越來越快，越來越穩定！
    每一次切換，類人形態更加清晰——如同完美的蒼白大理石雕塑；血肉形態更加猙獰——蠕動的觸須和複眼瘋狂滋生！
    它們散發出的壓迫感讓祭壇邊緣的空氣都凝結出細小的冰晶。
    鐵頭剛踏上通往祭壇的懸空石階，晶化右眼視野裏的淡綠色網格瞬間被撕裂！
    不是消失，而是被無數尖銳的、由純粹冰冷記憶凝結成的晶體碎片風暴淹沒！他的太陽穴如同被冰錐狠狠鑿入，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雙生審判者同步轉過了頭——或者說，它們同步將流變的“臉”轉向了鐵頭。
    沒有眼睛，隻有兩處不斷旋轉的、由時空漩渦構成的黑暗孔洞，鎖定了鐵頭。
    【記憶湮滅啟動】
    無聲的意念如同億萬根冰針，狠狠刺入鐵頭的大腦！
    嗡——！
    鐵頭感覺自己的頭顱像被無形的巨手捏住，然後猛地向外一抽！
    無數閃著微光的碎片從他太陽穴的位置被強行剝離出來！
    那是記憶的具象化！
    碎片裏是鍛造星火扳手的畫麵，是小芸第一次唱跑調的兒歌，是唐雨柔那個他僅記得編號a07yr001）為他調試頭盔時冰涼的指尖……
    所有關於武器的記憶，關於技能使用的肌肉印記，關於如何揮動扳手、如何激發星火、如何用節奏對抗混沌的深刻烙印……
    如同被投入碎紙機的文件，瞬間被剝離、分解、化為細碎的光塵，消失在審判者那旋轉的時空孔洞之中！
    鐵頭的手僵在半空。
    他低頭看著自己緊握的星火扳手，這柄與他血肉相連、無數次並肩作戰的夥伴，此刻卻像一件從未見過的、冰冷陌生的異界造物。
    它的重量、紋理、能量節點……一片空白！
    他甚至想不起它的名字！
    一種絕對的、被剝奪武器的虛無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下意識地想要遵循殘留的戰鬥本能揮擊，手臂肌肉卻發出混亂的、相互衝突的指令，整個人僵在原地，茫然無措！
    與此同時，祭壇邊緣的陰影深處，水波般的光影無聲蕩漾。幾個修長、滑膩的身影浮現出來。
    它們擁有類人的輪廓，卻覆蓋著珍珠母貝光澤的硬質甲殼，關節處延伸出半透明的、如同液態水晶構成的鰭狀結構。
    它們的頭顱光滑，沒有五官，隻有一張布滿細密吸盤的圓形口器。
    最詭異的是它們的雙手——從腕部延伸出的並非手指，而是數十條極細、極韌、散發著微光的能量弦線，如同被操控的活體琴弦。
    深海光弦魚人！它們的目標，正是鐵頭手中那柄暫時失去主人的星火扳手！
    數道無聲的、幾乎透明的光弦瞬間跨越空間，精準地纏繞在鐵頭僵持的右手和扳手之上！
    弦線收緊的瞬間，帶來一種奇特的、冰冷滑膩的麻痹感，不僅束縛住肌肉動作，更深層地幹擾著神經信號的傳遞！
    鐵頭感到扳手正在脫離掌控，被那冰冷滑膩的力量拖拽著！
    他試圖掙紮，但大腦一片混亂。武器遺忘帶來的空白與光弦的神經麻痹雙重疊加，讓他像被釘在琥珀裏的蟲子！
    “抓住它！”魚人首領的口器發出高頻的嗡鳴，意念傳遞著貪婪，“剝離星火核心！女王需要樣本！”
    更多的光弦如同毒蛇般射來，層層疊疊纏向扳手！
    危機時刻，鐵頭混亂的、空白一片的腦海裏，隻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野獸反應——那是在無數次生死邊緣錘煉出的、刻在骨髓裏的求生欲！
    沒有思考！沒有戰術！
    在扳手即將被光弦徹底裹挾拖走的瞬間，鐵頭猛地低下了那顆碩大的、覆蓋著晶化紋路的頭顱！
    不是閃避。
    是進攻！
    他全身的力量，連同被遺忘的武器、被剝離的記憶所帶來的巨大憋屈和憤怒，全部灌注在頸項之上！
    那顆被星火淬煉過的、堅硬無比的頭顱，如同一顆從投石機上拋出的隕石，帶著一往無前的凶狠和一種近乎荒誕的決絕，狠狠撞向前方。
    不是光弦魚人，而是離他最近、剛剛完成一次形態切換、處於穩定類人形態、正傲慢地“俯視”著他的雙生審判者之一！
    砰——！！！
    令人牙酸的、如同玉石撞擊花崗岩的悶響在祭壇上空炸開！
    鐵頭那覆蓋著星火晶紋的頭槌，結結實實地、精準無比地撞在了審判者腰背結合部向上約一掌寬的位置——一個在它完美大理石般的身軀上極其不起眼、甚至毫無防護的生理彎曲處！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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