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傾盆下，兩人站立之處方圓數尺，纖塵不染。
    當最後一縷夾雜著怨魂尖嘯的血霧也被傘麵漩渦徹底吞噬幹淨，一品香三樓陷入一片狼藉的死寂。破碎的水晶吊燈閃爍幾下，徹底熄滅。
    林炎左手一收。
    刷。
    黑傘幹脆利落地合攏。傘尖殘留的一點暗紅血跡，如同被傘麵吸收般，瞬間消失無蹤。
    【債轉完成：百年瞬死債清償】
    【附加目標清償：陳金鼇血仇債】
    【總債務額：300年】
    【抽成比例：20】
    【附加服務：殘魂淨化x100】
    【實收：100年壽元】
    冰冷的提示在意識深處劃過。
    而一張薄薄的、觸手微涼的“紙片”，如同憑空出現，又如同被傘骨滑落的露珠，從林炎合攏的傘尖無聲飄落。
    紙片晃晃悠悠，在沈萬財因極致的恐懼與震撼而劇烈抖動的視線中，輕輕飄落在狼藉的、濺滿了血漬和碎肉的餐桌正中央。
    那是一張“賬單”。
    材質是某種半透明的、內部仿佛有幽藍星屑流淌的奇異皮紙。上麵沒有任何墨跡，隻有一行行由純粹暗紅荊棘紋路構成的、散發著冰冷債務規則氣息的文字：
    服務項目：債轉湮滅
    債務人：雷豹連帶清償標的：陳金鼇血仇）
    清償總額：300年命債
    抽成費率：20
    抽成額：60年
    附加服務：殘魂淨化數量：100）
    服務費：40年魂
    合計應收：100年
    備注：款項已從抵押定金200年）中扣除。餘額100年已劃入質押賬戶。
    ——命債鏢局·即結——
    賬單底部，一個荊棘纏繞的微縮龍首烙印，如同滴血的印章。
    紙片落在濺血的桌布上，邊緣沾染了幾點猩紅，將那暗紅的荊棘文字襯得更加刺目。
    沈萬財撲通一聲癱坐在地，打翻了手邊腥紅的殘酒。
    他眼神發直，盯著那張浸泡在血汙裏的賬單，肩頭的劇毒痛楚和喉間的窒息感，都被這比死亡更冰冷的結算方式徹底淹沒。
    皮特·威爾遜狼狽地摘下糊滿血肉的眼鏡，慘白臉皮顫抖著，看向那雨中持傘的身影。那幽深的傘麵，仿佛剛剛吞噬了一整座血肉地獄。
    林炎收攏的黑傘傘尖輕輕點地，在死寂的餐廳裏發出“嗒”的一聲輕響，如同為這場規則殺戮敲下的句點。他無視滿地狼藉，目光穿透汙濁空氣，投向窗外渾濁的黃浦江。
    傘合，江霧未散。血賬，猶在桌麵。
    一品香的血腥賬單尚未被黃浦江風吹透，租界地底深處，另一場更沉默也更暴烈的風暴已在醞釀。
    龍華。血肉礦井。
    這裏沒有陽光。隻有懸掛在嶙峋岩壁上、散發著劣質油脂惡臭的礦燈，投下昏黃搖曳的光暈，將無數佝僂蠕動的身影拉長成扭曲的鬼魅。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混合著汗臭、血腥、排泄物和一種更深沉的、來自礦石本身的、如同腐爛內髒般的甜膩氣息。
    礦道四通八達，如同巨獸腐爛的腸道。岩壁並非土石，而是暗紅、粘膩、微微搏動、仿佛覆蓋著一層半凝固血漿的“肉壁”。
    礦奴們，那些被鎖鏈貫穿鎖骨、如同牲口般被驅趕至此的男女老少，正用生鏽的鐵鎬、崩口的鑿子，甚至徒手，瘋狂地挖掘、撕扯著這些“肉壁”。
    每一次鐵鎬落下，都帶起大塊粘稠的暗紅“礦石”。
    礦石離壁的瞬間，內部包裹的、如同血管般蠕動的暗紅債紋便發出微弱的哀鳴，隨即黯淡。
    而挖掘的礦奴，則如同被無形的抽水機抽走生命力，本就枯槁的身軀更加佝僂，鎖骨處貫穿的青銅鎖鏈貪婪地嗡鳴著，將他們的痛苦轉化為精純的“命債”能量，順著鎖鏈匯入礦井深處。
    “快！快挖！你們這些豬玀！” 粗嘎的咆哮在礦道中回蕩。
    一個穿著厚重黑色皮質圍裙、臉上罩著鏽跡斑斑金屬呼吸麵罩的監工，揮舞著一條由齒輪、活塞和鋒利鋼爪構成的蒸汽動力機械臂。
    機械臂末端噴射著灼熱的白氣，鋼爪上沾滿了暗紅的碎肉和凝固的血痂。他叫“鐵手傑克”，骸骨教會最忠誠的爪牙之一。
    “今天不挖夠三百斤‘血髓礦’，老子就把你們塞進熔爐當燃料！” 鐵手傑克咆哮著，沉重的金屬靴狠狠踹在一個因力竭而跪倒的老礦奴背上。
    哢嚓的骨裂聲被礦洞的嗡鳴淹沒。
    老礦奴連慘叫都發不出，身體如同破麻袋般癱軟，鎖骨鎖鏈血光一閃，將他最後一點生命精華徹底榨幹。
    這一幕，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礦道深處，一個身材異常高大、卻瘦得隻剩骨架的漢子，猛地抬起了頭。他叫石根，曾是碼頭力夫，因還不起印子錢被拖入這血肉地獄。
    他鎖骨處被鎖鏈貫穿的傷口早已潰爛流膿，但那雙深陷在眼窩裏的眸子，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他死死盯著鐵手傑克那沾滿同胞血肉的蒸汽鐵爪，又低頭看向自己手中那把豁了口的、沾滿暗紅粘液的生鏽鐵鎬。
    他看到了什麽？
    就在剛才，當鐵手傑克踹倒老礦奴的瞬間，石根鎖骨處那潰爛的傷口深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幽藍星芒，如同被驚醒的螢火蟲，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一股冰冷而熟悉的悸動，順著鎖鏈的鏈接，微弱地傳遞過來！
    是那麵旗！是插在沈家商會屋頂、燃燒著幽藍火焰的荊棘龍首鏢旗！
    是昨夜那場血宴後，如同瘟疫般在礦奴間口耳相傳的、關於“討債龍王”的神話！是沈萬財身邊那幾個護院指尖鑽出的星藍根須！
    希望！如同最猛烈的毒藥，瞬間燒毀了石根僅存的麻木與恐懼！
    “操你媽的債！！” 石根喉嚨裏爆發出不似人聲的、混合著血沫的嘶吼！
    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雙手緊握那把生鏽的鐵鎬，不再砸向蠕動的肉壁，而是高高舉起，帶著同歸於盡的慘烈氣勢，狠狠砸向自己鎖骨處——那根貫穿血肉、束縛靈魂的青銅鎖鏈！
    “石根！你瘋了？！” 旁邊的礦奴驚恐尖叫。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在礦道炸響！火星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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