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謙掌心的黑絲越收越緊，像是要把他的骨頭一寸寸碾碎。他沒掙，也沒喊疼，反而將另一隻手按在胸口，指尖滲出的血順著脈絡流進袖口，染紅了半截蜀錦。
    那絲線吸了血，忽然抖了一下。
    蘇曼曼靠在織機邊緣，眼皮顫動，嘴唇幹裂。她聽見自己小時候寫在設計稿角落的那幾句傻話，從虛空裏飄出來，像風鈴一樣輕輕撞著耳膜。“歸時切夫思……夢斷月如霜……”每一個字都像針，紮進她腿環深處。
    血珠從她腳踝滑落，在空中凝住，一滴一滴，拚成第三句——“思夫切切幾時歸”。
    白蓮兒站在祭台前，臉色變了。
    她手中那張嶄新的婚書猛地晃動，鈴鐺亂響，可還沒等她念咒，地麵就開始震。一張張懸浮的婚書無風自動，紙邊泛起焦痕，仿佛被看不見的火燎過。
    “你騙我。”花自謙開口，聲音啞得不像話，“你說她親手寫的契約……可這血字是回文詩，是孩子氣的執念，不是程序代碼。”
    他抬頭看著白蓮兒，嘴角扯出個笑“她要是真想綁死我，何必用這麽土的句子？”
    白蓮兒冷笑“你以為這是愛？這是命格糾纏，是三世因果壓出來的裂痕！你們逃不掉的。”
    話音未落，空中驟然裂開三道光幕。
    第一幕月下荒院，紅燭燃盡。一個穿飛魚服的男人跪在靈堂前，手裏攥著一張朱砂寫的婚書，上麵兩個名字並列，落款是“冥婚契”。新娘蓋頭下露出的臉，分明就是年少時的蘇曼曼。而那個男人，正是他第一世的模樣。
    第二幕民國戲班後台，鑼鼓未歇。蘇曼曼穿著白緞旗袍，手裏撕著一張婚書，紙屑紛飛。花自謙倒在地上，脖子纏著白綾，眼睛卻還睜著，盯著她嘴唇翕動，吐出最後三個字“不拜天地。”
    第三幕現代深夜的設計室。蘇曼曼坐在電腦前，屏幕上跳動著《璿璣圖》的紋路，一行行代碼滾動。標題欄寫著“永生綁定協議”。她敲下回車鍵，指尖劃破，一滴血落在鍵盤上。
    花自謙盯著第三幕，忽然笑了。
    “原來不是她寫了程序來困我。”他低聲說，“是她把自己當餌，設了個局。”
    他轉頭看向蘇曼曼，眼神亮得嚇人“你早就知道他們會篡改記憶，所以你提前把真正的誓約藏進童年塗鴉裏——隻要我能念出那句話，就能喚醒你。”
    蘇曼曼沒說話，隻是抬手，輕輕碰了碰腿環上的黑絲。那一瞬間，整片星圖嗡鳴起來，像是有千萬根絲線同時繃緊。
    白蓮兒怒吼一聲，揮手催動所有婚書融合。地麵升起一座由血紙堆砌的祭台，頂端浮著一卷猩紅絲帛，上麵爬滿蠱蟲，正啃食著中央的《璿璣圖》紋路。
    “命格合巹，陰陽歸位！”她厲聲喝道。
    祭台震動，黑絲瘋狂纏繞兩人手腕，要把他們拖向那卷原始婚書。花自謙踉蹌一步，單膝跪地，卻還是伸手抓住了蘇曼曼的手。
    十指緊扣。
    心口金針猛然一震，腿環黑絲也跟著發燙。兩人的血順著掌心交匯處湧出，在空中凝成一道細線，直直刺入那卷猩紅絲帛。
    轟——
    火焰炸開。
    粉金色的火舌卷過祭台，形如並蒂蓮花綻放。蠱蟲尖叫著化為灰燼，婚書一張張燃燒，連灰都沒留下。隻剩那卷原始婚書，在烈焰中浮現出一行古老篆文
    “三世為契，血誓不滅。”
    星圖空間劇烈搖晃，冰層從四麵八方龜裂，寒氣蒸騰而上。地底深處，一條幽暗甬道的輪廓漸漸顯現，像是沉睡千年的巨獸睜開了眼。
    白蓮兒的身影開始模糊，她死死盯著兩人，嘴唇動了動，最終隻留下一句冷笑“你們以為這就完了？她腿上的紋路……才剛剛開始。”
    說完，身形潰散。
    花自謙喘著氣，低頭看去。
    蘇曼曼的小腿內側，不知何時浮現出一道暗紅色紋路，蜿蜒如藤，正是婚書上的《璿璣圖》縮影。那紋路還在緩慢延伸，每動一寸，她的呼吸就重一分。
    “疼嗎？”他問。
    “還好。”她咬牙，“就是感覺……像有人在我骨頭裏繡花。”
    他沒再說話，隻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緊。
    頭頂星軌緩緩停轉，織機發出最後一聲哢噠，像是某種儀式的終章。冰層裂縫中透出微弱藍光，照在兩人臉上，映出疲憊卻清醒的神色。
    “下麵是什麽？”蘇曼曼輕聲問。
    “不知道。”花自謙站起身，扶著她慢慢往前走，“但既然門開了，就得進去看看。”
    他們踩著碎裂的冰麵，一步步靠近那條即將顯露的甬道。每走一步，蘇曼曼腿上的血紋就亮一分，仿佛在回應地底某種召喚。
    就在他們即將踏上第一級台階時，花自謙忽然停下。
    他感覺到心口不對勁。
    那三根封印記憶的金針，正在微微震動，像是要自己衝出來。與此同時，蘇曼曼腿環上的黑絲也變得滾燙，纏得越來越緊。
    “怎麽了？”她察覺到他的僵硬。
    花自謙沒回答。
    因為他看見了——甬道入口的石壁上，刻著半行熟悉的字跡。
    那是他曾在夢中寫過的弑神咒，殘缺的那一句
    “……以吾血為引，斷天命之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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