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陸雲錚親自找到了雲山寺，江頌宜下午不得不跟著他回家一趟。
    兩人一路沒怎麽說話，走到山腳下，草木蔓發的涼意襲來。
    江頌宜下意識裹緊衣服，看著不遠處一塊青石上鐫刻著的“雲山墓園”四個字發呆。
    回到故土的實感在這一刻得以證實，她心裏頓時湧出一股難以明說的鈍痛感。
    陸雲錚把東西放到後排位置上，隨後打開副駕駛車門，回過頭讓上車，瞧見了江頌宜呆滯又茫然的眼神。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遠方半山腰的一個個墓碑若隱若現。
    陸雲錚提議：“要去看看嗎？”
    “……啊？”江頌宜愣了兩秒，反應過來，她笑著搖頭，“不了，改天吧。”
    迎著和煦陽光，車子平穩行駛在城市的車流中。
    陸雲錚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四年沒回來了，不想家啊？”
    江頌宜看著車窗外，不怎麽給麵子說：“不想。”
    “還走嗎？”
    “沒想好。”
    話音落下，車廂內又是靜謐無聲。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陸雲錚轉頭看過去，視線裏的江頌宜乖巧文靜。
    不像她。
    小時候的江頌宜性子活絡，喜歡碎碎念，像是跟屁蟲一樣寸步不離跟在哥哥後麵，笑意盈盈的，很可愛。
    就算是在陸雲錚麵前，也很放得開，無法無天的。
    可現在，最寵江頌宜的人離開了，她失去了最喜歡最依賴的人，一夜間長大了。
    變得安分，生疏。
    陸雲錚還記得之前很多時候江頌宜都是直呼他名字的，如今一聲“哥”就將兩人關係給徹底隔開了。
    四年前，她是突然決定出國的。
    這期間沒有回來過一次。
    陸雲錚有偷偷飛過去看江頌宜。
    年初見到她的時候，才發現曾經愛哭愛撒嬌的小女孩已經獨立了，生病時會一個人強撐著看醫生。
    綠燈跳轉，陸雲錚踩下油門，似是隨口問了句：“頌宜，也不想見我啊？”
    “那倒沒有。”沒想到會問的這麽直接，情急之中，江頌宜隨便找了個理由，“可能太長時間沒見，有點不習慣。”
    畢竟四年沒見了。
    連親生父親出現麵前都覺得生分，更遑論一個非親非故的外人了。
    “你這孩子，回國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江皓遠細致打量著她，說，“萬一路上發生了什麽，怎麽辦？”
    江頌宜平靜解釋：“我是臨時決定回來看奶奶的。”
    言外之意，沒想跟你們見麵。
    倒是在江家工作十多年的芳姨很是情緒激動，一進門就拉著江頌宜敘家常。
    說很想她，說她瘦了，說她比之前更漂亮了。
    說的情到深處，芳姨的眼眸裏都盈起了水光。
    江頌宜抬手緊緊抱了她一下，安慰道：“阿姨，我很好，不用擔心的。”
    跟江皓遠在書房聊了一會兒，她下樓的時候，聽到樓下客廳裏傳來李靜雯的聲音。
    “雲錚，頌宜這次回來你真不知道？”
    —— —— ——
    陸雲錚沒否認，淡道：“她都一個人在國外待四年了，還不能回家？”
    “我又沒說不讓她回，就是太突然了。”李靜雯試探問，“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靜了兩秒，陸雲錚語氣不耐道：“我的想法很重要？當初她是怎麽出國的，你心裏清楚。”
    “所以，你現在還怪我？”李靜雯低聲解釋，“當時也是沒辦法，外麵多少人都等著看笑話呢，她不是真的喜……”
    陸雲錚直接打斷她的話：“你放心好了，她現在很討厭我。”
    語氣波瀾不驚的，不帶什麽情緒。
    聽著，江頌宜僵硬站在原地，指尖冰涼顫抖。
    李靜雯一本正經教道：“不管怎樣，你倆都老大不小了，也不是親兄妹，要懂得避嫌……”
    嗬，才回來不到半天就這麽防著了？
    真夠心急的。
    忍不了，江頌宜走下樓梯，視線冷冷朝客廳看過去，不疾不徐出聲。
    “阿姨，是四年時間還不夠，想我繼續出國？”
    頓時，氛圍變得微妙。
    “沒，沒有。”李靜雯表情僵了下，隨即笑著打圓場，“頌宜，我沒別的意思，你爸很想你的。剛剛我就隨口一問，你別介意。”
    江頌宜哼了聲：“沒有就好。”
    李靜雯俯身給旁邊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指了指：“小柒，這位是你姐姐，要有禮貌，得問聲好啊。”
    小女孩應該三歲多了，有些怯生生的，很乖巧。
    她抱住李靜雯的腿，害羞的打招呼：“姐姐好。”
    江頌宜睨了一眼，淺笑：“嗯，你好。”
    晚上，餐桌上大多都是她從小喜歡吃的飯菜，話梅排骨和牛肝菌燜飯擺在麵前，都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很鮮美。
    小柒的童言童語讓餐廳氛圍活躍不少。
    他們問及了江頌宜在國外的生活和學業，還聊了奶奶的近況。
    江皓遠：“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知道。”江頌宜如實回答，“沒想好。”
    一直安靜吃飯的陸雲錚突然開口：“奶奶想讓她留下來，學著接手基金會的工作。”
    話音落下，一片死寂。
    “去基金會工作？”李靜雯臉色驟變，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江頌宜，“之前都沒聽說過，怎麽這麽突然。”
    如果江頌宜真回國去基金會工作，就意味著李靜雯這四年的努力將要白白浪費掉。
    勉強維持的幸福和睦場麵，被輕而易舉的打碎了。
    江皓遠微微蹙眉：“你畢業了？”
    “嗯。”江頌宜不著痕跡的輕呼一口氣，說，“去年畢業的。”
    李靜雯略尷尬說：“頌宜去年就畢業了啊，我跟你爸還都不知道，那現在想家了就回來唄。”
    想家？
    這次之所以回國，除了想看看奶奶之外，或許打心底裏確實有點想家了。
    剛經曆了每天三四點就天黑的漫長冬季，感覺整個人都要抑鬱了。
    津城終究是江頌宜從小長大的地方，春天溫度適宜，冬季陽光充足。
    很熟悉，有歸屬感。
    可惜，這個家已經不屬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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