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冠禮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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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淵曆三百二十七年,驚蟄。
    金鑾殿簷角的銅鈴在晨霧中輕響,十六歲的楚昭望著鏡中玄色錦袍上蜿蜒的金線,指尖撫過腰間未開刃的「龍禦劍」。這是皇室子弟冠禮的標配,劍鞘上九爪金龍銜著東珠,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太子殿下,吉時已到。"內侍總管王順躬身遞來玉冠,金絲編織的蟠龍紋裏藏著三枚細針——那是太醫院特製的醒神針,防止他在冗長的禮儀中失神。楚昭垂眸接過,餘光瞥見銅鏡裏自己泛青的眼下,想起昨夜批閱奏折到子時的酸漲。
    乾元宮外,三百六十名金甲衛按北鬥方位列陣,中間是身著赤紅色世子服的楚明修。這位比他長兩歲的堂兄正握著鎏金刀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楚昭記得上個月圍獵時,楚明修的弓弦突然崩斷,那支本該射中雄鹿的箭擦著他咽喉飛過,在脖頸留下一道血痕。
    "太子登階——"
    鍾鼓齊鳴中,楚昭踏上漢白玉台階,十二旒冕旒隨步伐輕晃,遮住了他望向觀禮席的視線。直到行至第七階,袖口忽然拂過一塊溫潤的玉佩,他瞳孔微縮——那是已故母妃的遺物,本該鎖在東宮寢殿暗格。
    "啟稟陛下,臣有本奏!"
    突兀的喊聲刺破禮樂,楚昭抬眼,見戶部侍郎陳臨川踉蹌著撲到丹墀前,發髻散亂,手中攥著一卷泛黃的絹帛。皇帝楚崇安坐在九龍椅上,鎏金麵具遮住半張臉,隻露出鷹隼般的眼:"陳卿何意?"
    "陛下!"陳臨川猛地叩首,額頭撞在青磚上滲出鮮血,"當年太子生母淑妃娘娘墜湖......實乃遭人暗算!這是臣妾臨終前寫下的血書!"
    殿內驟起冷風,卷得燭火明滅不定。楚昭感覺掌心沁出汗來,目光死死釘在那卷絹帛上。他記得母妃下葬時,自己被禁足東宮,連靈堂都未能踏入,隻從乳母口中得知遺體周身浮腫,麵色青黑——太醫說是溺水所致,但此刻陳臨川手中的血書,卻像一把生鏽的刀,剜開他記憶裏的舊疤。
    "放肆!"楚明修突然拔劍出鞘,寒光閃過,陳臨川的右臂已被斬斷,血珠濺在楚昭的冕旒上,"竟敢在太子冠禮之日妖言惑眾,其心可誅!"
    楚昭注意到,堂兄握劍的手穩如磐石,劍尖卻微微顫抖。這柄「赤霞劍」是去年楚王壽宴上皇帝親賜,傳言削鐵如泥,此刻卻在陳臨川的血漬中泛起詭異的黑霧——是淬了毒?
    "且慢。"皇帝抬手阻止了欲上前護駕的禁衛,鎏金麵具下傳出低笑,"既然是淑妃遺物,便呈上來吧。"
    陳臨川蜷縮在血泊中,用左手將血書推向前方。楚昭盯著那團血跡,忽然發現絹帛邊緣有個極小的火焰紋——與他昨夜收到的密信暗號一致。那封密信來自三日
    前被流放的禦史中丞,信裏說"東宮暗格有異",他當時隻當是政敵圈套,未曾想竟引出今日血案。
    "陛下,此乃栽贓!"楚昭踏前一步,冕旒晃動間,瞥見觀禮席上的楚國公捋著胡須,目光在他與楚明修之間遊移。這位掌握著京畿衛戍的老臣,正是楚明修的外祖父。
    皇帝展開血書的瞬間,殿外忽然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七十二騎玄甲衛破雲而來,為首者甩落兜鍪,露出左頰猙獰的刀疤——是暗衛統領沈硯,本該在百裏外的皇陵值守。
    "報——!"沈硯滾鞍下馬,懷中掉出半塊腰牌,楚昭瞳孔驟縮,那是隻有皇帝貼身暗衛才有的「龍禦令」,"皇陵地宮驚現異動,淑妃娘娘棺槨......空空如也!"
    轟鳴聲響徹天際,不是春雷,而是金鑾殿頂的琉璃瓦突然爆裂。楚昭本能地側身,一塊碎瓦擦著耳際飛過,在地麵砸出裂紋。他嗅到焦糊味,這才發現沈硯身上的玄甲竟在冒煙,那半塊腰牌邊緣融化,露出夾層裏的紙條。
    "太子小心!"
    驚呼來自楚明修,赤霞劍橫斬而來,楚昭後仰避開,卻見劍尖挑飛的不是刺客,而是一隻通體赤紅的甲蟲。那蟲落地即爆,騰起藍焰,在青磚上蝕出深痕。
    "是南疆蠱蟲。"楚昭退到龍柱旁,指尖撫過腰間龍禦劍,終於握住了劍柄。他想起十二歲時,曾在禦書房偷聽到皇帝與國師的對話,提及三十年前那場"巫蠱之亂",淑妃一族正是因此遭貶。
    "都退下!"皇帝突然起身,鎏金麵具徹底滑落,露出左臉猙獰的燒傷疤痕——那是楚昭從未見過的模樣。老皇帝按在龍案上的手青筋暴起,喉間溢出低吼,"昭兒,帶明修去東宮密室,取......"
    話音戛然而止,皇帝胸前綻開血花,一支淬了藍毒的弩箭穿透龍袍。楚昭轉身時,隻見觀禮席上的樂師們紛紛扯下華服,露出內襯的黑色勁裝,為首者摘下麵具,竟是本該稱病在家的禮部尚書。
    "太子殿下,久仰了。"那人拋出煙霧彈,聲音裏帶著病態的興奮,"您母親當年看見的,可不止是地宮秘寶呢......"
    煙霧中傳來金屬相撞聲,楚昭感覺腰間一緊,被人拽到立柱後。楚明修的赤霞劍橫在身前,另一隻手按住他肩膀,掌心滾燙:"跟緊我,別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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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七年來,堂兄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楚昭摸到藏在袖中的火折子,忽然想起母妃生前常說"龍困淺灘須蟄伏",指尖微動,將火折子彈向殿角的香案。檀木燃燒的香氣混著硝煙,他趁機拽著楚明修滾向禦案,瞥見皇帝手中緊攥著半塊玉佩,正是他袖中遺失的那枚。
    "接著!"楚明修突然擲出赤霞劍,劍柄重重砸在楚昭胸口。少年踉蹌著握住劍,感受到劍身傳來的細微震動——這不是普通的兵器,內芯竟嵌著某種共鳴石。當他運轉體內微弱的內力時,劍身上的赤紋竟隱隱發光。
    "用你的血。"楚明修扯開他衣領,指尖劃過鎖骨,劇痛中滲出的血珠滴在劍身上,赤紋瞬間暴漲,"當年姑母就是用這招......"
    轟——!
    爆炸聲吞沒了後半句,楚昭被氣浪掀飛,撞在龍椅上。他看見楚明修被兩名殺手纏住,赤霞劍的赤芒已弱了三分,而自己手中的龍禦劍終於完全出鞘,寒光映出他染血的臉。
    人級武者,隻能引動體外三尺內的氣流。楚昭閉目回想太傅教過的吐納法,忽然聽見心底有個聲音響起,不是母妃的溫柔叮囑,而是昨夜密信裏那句沒頭沒尾的話:"陛下棺槨空,太子血祭龍。"
    當第一滴鮮血落在龍禦劍上時,殿外驚雷炸響。楚昭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體內裂開,丹田處傳來灼燒般的熱流,順著經脈湧向四肢百骸。他揮劍斬向逼近的殺手,竟看見一道淡金色的劍氣破空而出,將那人的鋼刀劈成兩段。
    "地階?!"殺手驚呼著後退,卻被楚昭反手一劍刺穿咽喉。溫熱的血濺在他臉上,少年望著自己顫抖的手,想起三個月前測武時,國師斷言他"經脈淤塞,難入黃階"。原來不是不能修煉,而是......
    "昭兒!"楚明修的呐喊打斷思緒,楚昭抬頭,看見堂兄被三名殺手逼到角落,左臂已被劃開深可見骨的傷口。他握緊龍禦劍,忽然注意到皇帝遺體旁的血漬正在向龍椅下匯聚,形成某種詭異的陣紋。
    母妃的玉佩在懷中發燙,楚昭咬破舌尖,將血滴在陣紋中心。刹那間,整座金鑾殿劇烈震顫,龍椅下方裂開深洞,露出盤旋著的青銅巨柱,柱身上刻滿上古符文,而在最頂端——
    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女屍。
    楚昭瞳孔驟縮,那女子身著九翟華服,麵容與他案頭的母妃畫像分毫不差,隻是眉心多了一枚朱紅色的印記,像一朵盛開的曼珠沙華。更詭異的是,她懷中抱著一個玉匣,匣蓋上刻著與龍禦劍相同的九爪金龍。
    "那是......姑母?"楚明修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聲音裏帶著駭然,"可她明明已經......"
    爆炸聲再次響起,這次是從地底傳來。青銅柱劇烈搖晃,女屍懷中的玉匣緩緩打開,露出半塊刻著"受命於天"的傳國玉璽。楚昭終於想起史書裏的記載,太淵開國皇帝曾用"龍禦劍"與"傳國璽"鎮住龍脈,而他的母妃,竟一直躺在這鎮龍柱頂端,成為活的封印。
    "太子殿下,該做選擇了。"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楚昭抬頭,看見楚國公踩著房梁倒掛而下,手中弩箭對準他眉心,"是像你母親那樣成為祭品,還是......"
    弩箭破空而至的瞬間,楚昭本能地舉起龍禦劍。奇跡般的,劍身赤芒大盛,竟將弩箭震成齏粉。更驚人的是,鎮龍柱上的符文開始流轉,女屍眉心的印記化作流光,湧入他體內。
    "凡體承聖血,逆命改龍章......"楚國公的聲音帶著驚恐,"你竟真是傳說中的......"
    楚昭聽不清後麵的話,隻感覺有千萬條火蛇在經脈裏亂竄,劇痛中又帶著極致的暢快。當他再次睜眼時,竟能看見每個人體內流動的氣血——楚國公的丹田處盤踞著一條幽黑的蛇形氣勁,而楚明修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明修,接住!"
    他擲出龍禦劍,楚明修本能地握住,赤芒瞬間順著劍身蔓延到他手臂,將那道傷口灼成焦痕。與此同時,鎮龍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女屍的麵容開始風化,玉匣中的傳國璽裂成兩半,其中一半飛向楚昭,另一半則沒入楚明修體內。
    "走!"楚昭拽著堂兄躍入地底裂縫,在崩塌的金鑾殿廢墟中,他聽見楚國公最後的嘶吼:"封鎖宮門!務必拿下兩位殿下,活要見人,死......"
    聲音被巨石崩塌的轟鳴吞沒。楚昭摔在潮濕的地道裏,手肘擦過石壁,摸到刻著"太淵二十七年"的字樣——那是他出生的年份。更令他震驚的是,地道兩側的石壁上,竟畫滿了與母妃相似的女子被獻祭的場景,落款處寫著同一個名字:
    楚崇安。
    "這到底......"楚明修按住流血的傷口,忽然指著前方,眼神驟變,"看!"
    地道盡頭有座石門,門縫裏透出幽幽綠光。楚昭握緊半塊傳國璽,發現璽麵上的紋路竟與石門上的龍形浮雕吻合。當他將玉璽嵌入凹槽時,石門轟然開啟,撲麵而來的不是塵土,而是濃鬱的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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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內是座石室,中央石床上躺著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麵色蒼白如紙,手腕上拴著金絲籠,裏麵關著一隻奄奄一息的赤鱗魚。更詭異的是,少年眉心也有一枚朱紅印記,與母妃棺槨中的女屍一模一樣。
    "這是......"楚明修突然劇烈顫抖,"他長得......像你。"
    楚昭的心跳幾乎停滯。石床旁的玉簡上落著灰塵,他拂開一看,上麵用朱砂寫著:"天聖曆七百年,以皇長子血脈為引,祭獻龍女,換太淵百年氣運。"落款是他從未見過的年號,卻蓋著與皇帝書房相同的"天子之璽"。
    身後傳來石塊滑動的聲音,楚昭轉身,看見地道出口正在合攏。他摸向腰間,這才發現龍禦劍不知何時遺落在金鑾殿廢墟中,唯有半塊傳國璽還在掌心發燙。
    "現在怎麽辦?"楚明修按住劍柄,卻發現赤霞劍的赤芒已完全熄滅,"國庫空虛,京畿衛被楚國公掌控,連父皇......"
    "他不是我們的父皇。"楚昭打斷他,聲音比想象中冷靜,"或者說,這個坐在龍椅上的人,早就不是太淵的皇帝了。"
    他望向石床上的少年,突然注意到對方指尖戴著一枚銀戒,上麵刻著"明"字——與楚明修兒時丟失的胎發戒一模一樣。堂兄顯然也發現了,踉蹌著後退半步,撞翻了石案上的藥罐。
    罐中滾出一顆漆黑的藥丸,表麵浮著金色紋路。楚昭撿起藥丸,嗅到一絲熟悉的香氣——是昨夜他喝的參湯裏,曾有過的味道。
    "他們一直在用我們的血,維持某種禁術。"楚昭將藥丸捏碎,裏麵露出半片龍鱗,"母妃是祭品,這個少年......可能是真正的皇長子。而我們,不過是用來拖延時間的替身。"
    楚明修的臉色煞白如紙,忽然抓住他手腕:"你還記得五歲那年,你生了場怪病,渾身長出鱗片?當時太醫院說......"
    "說我中了寒毒,需要用龍血草調理。"楚昭接口,想起那些年喝的苦澀藥湯,每次喝完都會陷入.deep seep,醒來後總有斷片的記憶,"現在想來,那不是治病,是在抽取我的血液,給真正的"太子"續命。"
    石室外傳來機關轉動的聲音,楚昭將半塊傳國璽塞進楚明修手中,推他向另一扇暗門:"你先走,去_ntact鎮北軍,我來斷後。"
    "你瘋了?!"楚明修拔劍相向,"就憑你現在這點內力,出去就是送死!"
    "我的內力......"楚昭忽然福至心靈,望向石床上少年眉心的印記,"或許我們可以試試,血脈共鳴。"
    不等堂兄反對,他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少年眉心。奇跡般的,那枚印記泛起微光,赤鱗魚突然在籠中躍起,吐出一顆晶瑩的珠子,徑直飛入楚昭丹田。
    劇痛席卷全身,楚昭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體內蘇醒。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竟看見楚明修體內的氣血流動,如江河奔湧,而自己的經脈中,正有一條淡金色的小龍盤旋。
    "這是......地階巔峰?"楚明修震驚地看著他暴漲的氣勢,"可你明明......"
    "沒時間解釋了。"楚昭扯斷金絲籠,赤鱗魚化作流光鑽入他袖中,"記住,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相信眼睛。太淵的龍,該醒了。"
    石門轟然炸開的瞬間,楚昭揮出一掌。金色氣浪席卷而出,將衝進來的黑衣殺手掀飛。他瞥見為首者腰間的玉佩——是楚國公府的紋章,而那人的麵容,竟與三日前被斬首的刑部尚書一模一樣。
    "傀儡術......"楚明修握緊劍柄,"他們果然和巫蠱一脈勾結。"
    楚昭卻注意到殺手們手中的兵器,全是用龍紋鐵打造,與龍禦劍材質相同。當他運轉內力時,那些兵器竟發出共鳴般的震顫,仿佛在呼應他體內的某種存在。
    "帶他走。"楚昭將石床上的少年扛在肩上,"我來開路。"
    地道外是片荒蕪的庭院,楚昭認出這是冷宮舊址。月光下,三百具石像整齊排列,每尊石像的麵容都與母妃相似,手中捧著不同的器物——玉佩、劍鞘、玉璽殘片......
    "這是......萬魂鎮龍陣。"楚明修的聲音帶著顫抖,"用血親之魂鎮壓龍脈,每過十年便要更換祭品......姑母當年根本不是墜湖,而是被做成了活祭!"
    楚昭感覺怒意從丹田騰起,化作實質般的劍氣。當第一尊石像碎裂時,地底傳來龍吟般的轟鳴,其餘石像紛紛裂開,露出裏麵蜷縮的骸骨,每具骸骨胸前都插著刻有"楚昭"字樣的木牌。
    "這些年被替換掉的"太子"......"楚明修捂住嘴,"原來我們隻是第......第幾代替身?"
    "不重要了。"楚昭踢開擋路的石像,赤鱗魚從袖中飛出,在空中化作赤色光帶,掃過之處,石像盡皆崩解,"現在重要的是,讓真正的太淵皇室,重回龍椅。"
    當他們踏出冷宮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楚昭望著遠處高聳的宮牆,想起母妃臨終前塞給他的玉佩,裏麵藏著的不是珠寶,而是半卷殘頁,上麵隻有八個朱砂字:
    "龍禦出鞘,血祭天明。"
    懷中的少年忽然動了動,指尖輕輕握住楚昭的衣袖。在即將破曉的微光中,少年眉心的印記與楚昭體內的金龍同時發亮,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不是追兵,而是晨霧中揚起的旌旗——
    那是鎮北軍的狼頭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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