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崖的月光被劍氣削得支離破碎。
    陸青崖跪坐在青苔斑駁的崖洞前，驚蟄劍橫於膝上。劍格處新嵌的秘鑰殘片仍在嗡鳴，與懷中血玉繈褓的震顫形成微妙共振。三日前那場雙月之戰的餘波尚未平息，執法長老被青銅鎖鏈貫穿時的詛咒還在耳畔回響："你以為斬斷的是枷鎖？分明是打開了更大的囚籠！"
    "靜心。"
    洞壁突然亮起七盞青銅燈，藥香混著蘇璃的聲音飄來。白發少女提著藥匣踏月而至，發梢還沾著丹房爐火的氣息。她指尖點在陸青崖眉心，昨夜煉製的清心丹化作金霧滲入經絡，卻在他龍瞳深處撞見海底青銅柱倒懸的幻影。
    "封印在鬆動。"蘇璃藥杵輕敲地麵，昨夜煉製的九轉清心丹化霧成陣，"血玉繈褓的混沌靈氣與驚蟄劍共鳴時，我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那些青銅柱上的血祭陣，每個陣眼都對應著活人魂魄。"
    陸青崖突然握緊劍柄。劍脊新生的逆鱗割破掌心，精血滴在青苔上的瞬間，竟沿著某種古老紋路蜿蜒出枯枝形狀。他這才發現，思過崖滿地苔痕下掩埋著萬千劍痕，最深處那道裂痕中，半截朽爛的桃木枝正滲出青帝劍氣。
    "枯枝..."蘇璃的藥靈之氣突然紊亂。她腕間纏繞的七星草突然暴長，葉片上浮現八十年前潮生村的星圖，天樞位赫然指向那截桃木，"青帝證道前折枝為劍，莫非..."
    話音未落，執法堂的傳訊金鈴破空而至。青銅鎖鏈虛影在月下凝結成敕令："罪徒陸青崖私啟龍墟封印，罰麵壁三月，每日受九道劍氣穿心之刑！"
    第一道劍氣來得比預想更快。
    陸青崖剛要起身，崖頂垂落的千年冰棱突然炸裂。破碎的冰晶在空中凝成執法長老的模樣，劍氣竟帶著海底青銅柱的腐骨之毒。驚蟄劍自主護主騰空，龍吟聲撞上冰劍的刹那，整座思過崖的古老劍痕同時亮起。
    "這是..."陸青崖的龍瞳突然刺痛。那些被歲月侵蝕的劍痕在月光下重新變得清晰，最淺的一道竟與三日前他劈開血色燈籠的軌跡完全重合。當第九道冰劍刺入肩胛時，他忽然福至心靈地並指為劍，蘸著心頭血在地上劃出海底祭壇的陣紋。
    血珠觸及陣眼的瞬間，那截桃木枝突然破土而出。
    腐朽的木質在月光下剝落，露出內裏翡翠般的劍芯。陸青崖恍惚看見青衫少年立於東海之濱，以桃枝引動潮汐練劍。當巨浪吞沒朝陽時，少年隨手將桃枝插在礁石上——三百年後，那截桃木所在的山崖被稱作思過崖。
    "萬物皆可為劍..."
    幻境破碎時，真正的劍氣穿心之刑方才降臨。九道青銅鎖鏈自虛空刺出，卻在觸及桃木枝的瞬間化作青煙。陸青崖嘔出的血濺在桃木上，竟讓那些歲月斑駁的劍痕重新煥發生機。
    蘇璃突然按住心口。她昨夜植入陸青崖經脈的藥靈之氣，此刻正隨著劍痕亮起的節奏跳動。當第一百零八道劍紋複蘇時，她腕間的七星草突然開出血色小花，花瓣飄落處顯化出一行古老的劍訣：以木為骨，以血為鋒，天地萬象皆可成劍。
    "原來思過崖本身就是劍塚。"陸青崖握住桃木枝的刹那，整座山崖開始震顫。那些被曆代罪徒刻下的懺悔文字紛紛剝落，露出下方更加古老的劍痕——每道痕跡都對應著一種草木特性，最深的裂痕中甚至能看到青帝以柳枝斬斷江河的殘影。
    執法堂的第二波刑罰接踵而至。這次是九枚刻著金蟬紋的透骨釘，每枚釘子上都纏繞著海底祭壇的腐毒。陸青崖下意識揮動桃木枝格擋，腐朽的木料卻在觸及金蟬紋時爆發龍吟，枯枝表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龍鱗狀木紋。
    "驚蟄劍的龍魂在共鳴！"蘇璃突然拋出藥杵。丹爐虛影籠罩山崖的刹那，她看到陸青崖背後的虛空浮現五爪金龍虛影，龍爪握著的卻不是驚蟄劍，而是一截青光繚繞的桃枝。
    透骨釘在龍吟聲中粉碎。陸青崖手中的桃木枝突然生根發芽，根須紮進思過崖的劍痕，枝條纏住驚蟄劍的劍柄。當木紋與龍鱗完全重合時，他福至心靈地揮出一劍——沒有劍氣縱橫，沒有龍吟震天，隻有三片桃葉隨風飄落。
    第一片葉子削斷了執法堂的傳訊金鈴。
    第二片葉子斬碎了蘇璃丹爐下的心魔虛影。
    第三片葉子飄向東海方向，葉脈中流轉的劍氣竟與青帝佩劍的錚鳴同頻共振。陸青崖的龍瞳突然淌出血淚，他看見八十年前那個月夜，盲眼婆婆抱著血玉繈褓跪在青帝佩劍前，劍身上映出的正是此刻思過崖的星空圖。
    "原來從始至終..."他握緊生出新芽的桃木枝，驚蟄劍自動歸鞘。海底青銅柱的幻影再次浮現，這次他清晰看見每根銅柱內部都包裹著桃木芯，木紋上刻滿與思過崖同源的劍痕。
    蘇璃突然悶哼一聲。她腕間七星草瘋狂生長，在兩人之間結成星羅棋局，每顆棋子都是閃著金光的藥靈之氣："快用桃枝點天元位！這是青帝留下的..."
    陸青崖的桃木枝已先於話語落下。棋子炸開的金光中，整座思過崖的劍痕騰空而起，在他腳下拚出完整的潮汐劍陣變式圖。當初在海底驚鴻一瞥的陣圖，此刻竟與草木生長軌跡完美契合。
    當晨曦染紅第一片桃葉時，陸青崖終於癱坐在地。蘇璃煉製的丹藥正在修複他破碎的經脈，而新生出的桃木劍枝已纏上驚蟄劍，在劍鞘表麵開出三朵血色桃花。
    "三個月..."他擦去眼角血痕，望向崖外翻湧的雲海。桃枝在掌心留下的劍痕正微微發燙，與懷中血玉繈褓的震顫漸漸同步——東海盡頭，青銅巨門的虛影在朝陽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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