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龜曬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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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遙宗山門前的青石廣場,沐浴在劫後餘生的晨光裏。魔氣潰散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帶著草木和泥土的微腥。震天的歡呼聲浪已然平息,但劫後餘生的激動和自豪,依舊如同滾燙的岩漿,在每一個弟子胸腔裏沸騰、流淌。
    然而,廣場中央,一個龐大如山、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存在,卻與這歡騰的氣氛格格不入。
    玄龜。
    它巨大的墨綠色身軀,此刻正以一種極其霸道、極其舒展的姿態,牢牢霸占著整個廣場最核心、最平整、陽光最充足的那片區域。巨大的頭顱愜意地擱在冰涼的青石板上,綠豆眼舒服地眯成兩條縫,鼻息悠長,發出低沉如悶雷般的呼嚕聲。清晨金燦燦的陽光毫無遮擋地灑在它布滿古老玄奧紋路的背甲上,那些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在陽光的照射下流轉著溫潤內斂的光澤,貪婪地汲取著天地間的暖意。
    它老人家,在曬背。曬得心安理得,曬得旁若無人。
    廣場邊緣,原本該是弟子們晨起吐納、演練劍法、交流心得的熱鬧場所。此刻,卻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內門弟子、外門弟子,甚至一些聞訊趕來的執事、長老,全都遠遠地站著,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目光複雜地聚焦在廣場中央那頭慵懶的巨龜身上。
    敬畏、好奇、感激、還有一絲絲…敢怒不敢言。
    “趙師兄…這…這怎麽辦?” 一個年輕的外門弟子哭喪著臉,小聲問著身旁臉色同樣精彩的趙無極,“玄龜老祖它…它把演武場占了…我們今日的晨功…”
    趙無極嘴角抽搐了幾下,看著那頭在陽光下愜意得仿佛要融化的巨龜,又看看周圍擠成一團、眼巴巴望著他的同門,感覺一個頭兩個大。這位剛剛拯救了宗門、嚇退魔尊的玄龜老祖,此刻成了最大的“路障”。
    “咳…諸位師弟師妹…” 趙無極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威嚴,“玄龜老祖勞苦功高,力挽狂瀾,曬曬太陽…嗯…理療一下筋骨,也是應當的!大家…大家今日晨功,暫且…暫且移至東側回廊!動作輕些!切莫驚擾老祖清修!”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清修”兩個字。
    人群一陣騷動,夾雜著低低的歎息和抱怨。
    “回廊那麽窄…”
    “太陽都照不到…”
    “玄龜老祖的呼嚕聲…比雷法還響,怎麽靜心啊…”
    抱怨歸抱怨,在趙無極嚴厲實則心虛)的目光掃視下,弟子們還是如同受驚的鵪鶉,垂頭喪氣、躡手躡腳地朝著狹窄的東側回廊挪去。一時間,原本寬闊的廣場邊緣,隻剩下趙無極和幾個核心弟子,如同門神般杵在那裏,尷尬地守著廣場中央那尊“大佛”。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在洛清塵的陪同下,一瘸一拐、腳步虛浮地從主峰方向挪了過來。正是被小翠強行灌了三碗苦藥、又被掌門親自“押送”過來的歐衛。他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好了不少,隻是每走一步都牽動內腑,疼得齜牙咧嘴。
    “哎喲…掌門師侄…您老行行好…慢點…我這身子骨…剛撿回半條命…” 歐衛一邊吸著冷氣,一邊試圖掙脫洛清塵那看似攙扶、實則不容拒絕的手。
    洛清塵麵無表情,隻是扶著他的手穩如磐石:“小師叔,玄龜前輩曬背事大,但您身負龍血,又得玄龍老祖親口認定,乃是宗門…咳…祥瑞。安撫玄龜前輩,避免其…嗯…影響宗門日常運轉的重任,非您莫屬。” 他的語氣一本正經,但眼神深處那點幸災樂禍和甩鍋的意圖,歐衛看得清清楚楚。
    “祥瑞?” 歐衛翻了個白眼,指著自己這身破道袍和蒼白的臉,“您見過這麽慘的祥瑞嗎?我看是‘降災’還差不多!安撫龜哥?它老人家曬得正美,我去打擾它?您老是想讓我變成‘小師叔牌龜飼料’吧?”
    說話間,兩人已來到廣場邊緣。歐衛一眼就看到了廣場中央那尊沐浴在金光中、呼嚕打得震天響的龐然大物,以及廣場邊緣那黑壓壓、敢怒不敢言的弟子人群。這架勢…比他想象的還要誇張!
    “龜哥!您老…挺會挑地方啊!” 歐衛扯著嗓子,遠遠地喊了一聲,試圖引起注意。
    玄龜巨大的頭顱微微動了一下,眼皮掀開一條縫隙,綠豆眼懶洋洋地瞥了歐衛的方向一眼。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短促、帶著濃濃鼻音的咕嚕,仿佛在說:吵什麽吵?沒看見龜爺忙著嗎?隨即又把眼皮合上了,呼嚕聲更加悠揚。
    歐衛:“……” 得,被無視了。
    洛清塵輕咳一聲,推了歐衛一把,低聲道:“小師叔,看您的了。宗門…嗯…和諧為重。” 說完,他竟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兩步,負手而立,擺出一副“我是背景板,與我無關”的架勢。
    歐衛恨得牙癢癢,但看著玄龜那副“我的地盤我做主”的囂張模樣,再看看周圍弟子們投來的、充滿期待看好戲)的目光,隻能硬著頭皮,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地朝著廣場中央那輪“龜形太陽”蹭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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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靠近,那呼嚕聲就越發震耳欲聾,仿佛有悶雷在耳邊滾動。陽光照射在玄龜巨大的背甲上,反射出溫潤的光澤,靠近了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暖烘烘的熱浪撲麵而來。
    “龜哥?玄大爺?商量個事唄?” 歐衛湊到玄龜巨大的頭顱旁邊,陪著笑臉,聲音放得極低,生怕驚擾了這位爺的清夢,“您看…這廣場吧…是弟子們晨練的地方…您老霸…呃,占據著這風水寶地,大家夥兒都沒地方活動筋骨了…您看…能不能…稍微…挪那麽一丟丟?就一丟丟!旁邊那塊石頭也挺大的,陽光一樣好!我給您把上麵的鳥糞擦幹淨?”
    玄龜紋絲不動,呼嚕聲節奏都沒變一下。
    “要不…我給您老搓搓背?” 歐衛繼續諂媚,“用最好的皂角!保證把您這身…呃…神甲擦得鋥光瓦亮!閃閃發光!讓整個修真界都瞻仰您的英姿?”
    呼嚕…呼嚕…
    “或者…我給您講點山下的八卦?七星閣瑤光仙子其實睡覺打呼嚕?天權長老煉丹又炸爐把眉毛燎沒了?保證新鮮熱乎!” 歐衛祭出了殺手鐧。
    玄龜的呼嚕聲…似乎…停頓了那麽零點一秒?巨大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
    有戲!歐衛心中一喜,正要趁熱打鐵。
    就在這時!
    “哢嚓!哢嚓!哢嚓!”
    一連串令人牙酸的、仿佛岩石被巨力碾碎的聲響,突兀地在寂靜的廣場上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
    隻見玄龜那巨大的、覆蓋著厚重鱗甲的後肢,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帶著不容置疑力度的動作,在身下那平整堅硬的青石板上…來回摩擦!
    它那如同門板般巨大的腳蹼,邊緣鋒利如刀,每一次摩擦,都在那堅逾精鐵的青石板上留下數道深達寸許、縱橫交錯的恐怖劃痕!石屑如同麵粉般簌簌落下!伴隨著那“哢嚓”聲,還有極其細微的、如同砂紙打磨金屬的“沙沙”聲!它似乎覺得光曬背還不夠,還要…磨爪子?!
    歐衛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皮狂跳!他仿佛聽到了宗門庫房裏靈石嘩啦啦流走的聲音!這青石板可是用南疆特產的金剛岩鋪就,堅固無比,造價不菲!平時飛劍砍上去都隻留白印!現在…
    “龜…龜哥!腳下留情啊!” 歐衛的聲音都變了調,帶著哭腔,“這…這是金剛岩!很貴的!您老磨爪子的愛好…咱能不能換個地方?後山有的是大石頭!隨便您磨!磨禿嚕皮都行!”
    玄龜仿佛沒聽見,磨爪子的動作更加起勁了!甚至舒服地微微調整了一下趴姿,將另一條後肢也伸了出來,加入了這場“廣場精裝修”工程!
    哢嚓!哢嚓!沙沙沙…
    刺耳的噪音混合著石屑紛飛,如同魔音貫耳,折磨著廣場邊緣每一個人的神經。趙無極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洛清塵負在身後的手,指節捏得發白,眼角抽搐地看著那迅速變得“麵目全非”的廣場地麵。
    “完了…修繕廣場的錢…怕是要從我們下百年月例裏扣了…” 一個弟子絕望地哀嚎。
    “玄龜老祖這是在…標記領地嗎?” 另一個弟子小聲嘀咕。
    就在廣場上彌漫著絕望的“破產”氣息時,一個微胖的身影,吭哧吭哧地挑著兩個巨大的、散發著餿水味兒的木桶,從後山靈獸園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繞開廣場中央那尊“煞神”,朝著弟子夥房的方向挪動。正是被發配去喂靈豬的船夫老周。
    他顯然也被廣場中央的動靜嚇得不輕,挑著擔子,縮著脖子,盡量貼著廣場邊緣走,眼睛時不時驚恐地瞟一眼那頭磨爪子磨得正歡的巨龜。
    就在他即將安全通過這片“雷區”時,異變陡生!
    老周腳下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一個趔趄!肩膀上沉重的餿水桶猛地一晃!
    嘩啦——!!!
    一大桶散發著濃鬱酸臭、混雜著爛菜葉和不明糊狀物的餿水,如同天女散花般,朝著玄龜那巨大的、正在享受陽光浴的墨綠色背甲…潑了過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廣場邊緣的所有人,包括歐衛、洛清塵、趙無極,全都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睜睜看著那散發著惡臭的汙穢液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啪嘰!
    一大片黃綠色的、粘稠的餿水,精準無比地…糊在了玄龜背甲靠近後頸的那片最為光滑、紋路最為複雜精美的區域!甚至還濺了幾滴在它微微昂起的巨大頭顱上!
    餿水滴答…順著冰冷的鱗片和古老的紋路緩緩流淌…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臭混合著腐爛的氣息,瞬間在晨光中彌漫開來…
    死寂!絕對的死寂!連玄龜那震天的呼嚕聲和磨爪子的“哢嚓”聲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餿水滴落的聲音…滴答…滴答…
    老周保持著挑擔子的姿勢,如同被雷劈中,麵無人色,渾身抖得像篩糠。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玄龜巨大的頭顱,極其緩慢、極其僵硬地…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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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綠豆眼,不再是慵懶的半眯,而是瞪得溜圓!裏麵燃燒著滔天的怒火、難以置信的震驚,以及一種被最肮髒之物褻瀆了神聖領土的巨大屈辱!它死死地盯著那個嚇得魂飛魄散、如同鵪鶉般縮成一團的微胖身影。
    一股比之前麵對魔尊時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氣息,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從玄龜身上轟然升騰!它身下的青石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昂——!!!”
    一聲震天動地的、充滿了無盡憤怒和殺意的咆哮,如同九天落雷,轟然炸響!狂暴的音浪混合著實質般的凶威,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廣場邊緣的弟子們如同被狂風吹倒的麥子,瞬間被掀翻了一大片!連洛清塵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臉色劇變!
    老周更是直接被這聲咆哮震得兩眼一翻,“噗通”一聲,連人帶桶,直挺挺地暈死過去,餿水桶扣在了自己身上,場麵一度十分“壯觀”。
    “龜…龜哥息怒!息怒啊!” 歐衛離得最近,被這聲咆哮震得氣血翻湧,耳朵嗡嗡作響,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強忍著眩暈和惡心餿水味太衝),連滾帶爬地撲到玄龜巨大的頭顱前,也顧不上髒了,直接用自己的破道袍袖子,手忙腳亂地去擦它頭上和背甲上的餿水汙跡,聲音帶著哭腔:“誤會!純屬意外!這老周…他…他眼神不好!手滑!絕對是手滑!您老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我給您擦!用最好的皂角!擦一百遍!不!一千遍!保證擦得比您剛孵出來時還幹淨!您消消氣!消消氣啊!”
    歐衛一邊語無倫次地求饒,一邊拚命擦拭。那餿水粘稠滑膩,腥臭撲鼻,擦在手上黏糊糊的,惡心得他胃裏一陣翻騰。
    玄龜巨大的頭顱微微低下,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綠豆眼,死死地盯著歐衛那髒兮兮、沾滿餿水的手在自己高貴的背甲上忙活。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正在用抹布褻瀆神像的瀆神者!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
    “昂!!!” 它再次發出一聲壓抑著狂暴怒火的低吼,鼻孔噴出兩道灼熱的白氣,吹得歐衛頭發倒豎!
    “擦!我這就擦幹淨!” 歐衛嚇得一哆嗦,擦得更賣力了,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當抹布用上去。
    玄龜似乎被歐衛這“亡命擦甲”的舉動搞得更加暴躁。它猛地甩了甩巨大的頭顱,喉嚨裏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卻充滿了憋屈和憤怒的咕嚕咆哮。隨即,它不再理會歐衛,巨大的頭顱倏地轉向廣場邊緣,綠豆眼凶光畢露地掃過那些驚魂未定的弟子,最後定格在洛清塵身上!
    它慢悠悠地、卻又帶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伸出了那根剛剛磨過爪子、邊緣還帶著鋒利石屑的粗壯前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趙無極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洛清塵臉色凝重,全身戒備!
    隻見玄龜那粗壯的爪子,帶著一股無名的怒火,狠狠地、重重地戳在身下那塊已經被它磨得“傷痕累累”的青石板上!
    嗤啦——!!!
    刺耳的刮擦聲響起!石屑如同雪花般紛飛!
    幾個歪歪扭扭、卻力透石背、每一個筆畫都仿佛燃燒著怒火的巨大古篆,在青石板上猙獰地浮現:
    髒!
    臭!
    洗!
    現在!
    不然…
    拆!家!
    最後一個“家”字,最後一筆拖得極長,如同裂痕般深深嵌入石板深處!一股赤裸裸的威脅和暴怒氣息撲麵而來!
    拆家?!
    洛清塵看著地上那行殺氣騰騰的大字,又看看玄龜那仿佛隨時會暴起拆掉整個主峰的凶戾眼神,再聞聞空氣中彌漫的酸臭餿水味…他隻覺得眼前一黑,一股氣血直衝天靈蓋!
    “快!快來人!” 洛清塵的聲音都變調了,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絲…絕望,“去!去後山寒潭!取最幹淨的寒潭水!不!去靈泉峰取無根靈泉!有多少取多少!拿最大的桶!不!拿缸來!給玄龜老祖…洗!澡!”
    “還有!” 他猛地指向地上那個被餿水桶扣著、人事不省的老周,咬牙切齒,聲音如同從牙縫裏擠出來,“把這蠢貨給我潑醒!罰他去後山寒潭!給玄龜老祖…搓背!搓不幹淨…就讓他住在寒潭裏喂魚!”
    廣場上瞬間雞飛狗跳!弟子們如同被火燒了屁股,抱桶的抱桶,抬缸的抬缸,衝向靈泉峰的方向。幾個膀大腰圓的執法弟子則一臉嫌惡地衝向老周,準備執行掌門的“搓背”酷刑。
    歐衛看著眼前這場因一桶餿水引發的宗門危機,又看看玄龜背上那片刺眼的汙跡,再聞聞自己滿手的餿水味…他默默地、絕望地蹲了下來,撿起一塊被玄龜磨爪子崩飛的碎石片,在它老人家爪子旁邊那塊稍微幹淨點的石板上,認命地劃拉起來:
    我搓。
    用靈泉。
    加香露。
    求別拆。
    寫完,他把石片一丟,一臉的生無可戀。這龍孫…當得也太憋屈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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