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魔胎暗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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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潭深處,萬年玄冰凝結的穀底。
    這裏本該是玄龍盤踞、威壓萬古的絕對禁地,此刻卻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令人作嘔的焦糊與衰敗氣息。潭水冰冷刺骨,幽暗無光,隻有極遠處玄龍沉睡之地透出的微弱藍芒,如同鬼火般搖曳不定。
    一團稀薄得幾乎要散開的黑氣,正如同陰溝裏最卑賤的泥鰍,緊緊貼著一塊巨大的、邊緣被燒灼得焦黑龜裂的玄冰,瑟瑟發抖。黑氣中心,勉強凝聚著王玄風那模糊不清、布滿了龜裂痕跡的麵孔輪廓,每一道裂痕裏都殘留著金色的龍炎餘燼,灼燒得他魂體滋滋作響,不斷逸散出更稀薄的黑煙。
    “呃…吼…” 殘魂發出無聲的痛苦嘶鳴,每一次掙紮都讓魂體更加稀薄一分。玄龍那含怒一擊的龍炎,幾乎將他這縷精心培育、寄托了所有野心的分魂徹底焚滅!若非他見機得快,在龍爪拍下的瞬間果斷舍棄了絕大部分魂力,隻保留下這最核心、也最脆弱的一縷殘念,此刻早已灰飛煙滅。
    饒是如此,這縷殘魂也如同風中殘燭,虛弱到了極點。魂體上殘留的龍炎如同附骨之疽,持續不斷地灼燒、淨化著他那汙穢的魔魂本源。更可怕的是,這寒潭之水本身蘊含的極寒玄陰之氣,對純陽龍炎是滋養,對他這種陰邪魔魂卻是另一種酷刑,冰火交煎之下,他的存在正在不可逆轉地消散。
    “可…可恨…” 王玄風殘存的意識在絕望和怨毒中翻滾。千年謀劃,毀於一旦!那該死的玄龜!那該死的玄龍!還有那個走了狗屎運的小雜種!
    他嚐試著凝聚一絲力量,想向寒潭之外遁去。然而,魂體剛離開那塊庇護他的焦黑玄冰不足三尺,一股無形的、源自整個寒潭禁製的恐怖壓力驟然降臨!同時,遠處那沉睡的龐大龍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眼皮,一道微不可察卻足以讓殘魂徹底崩解的龍威掃過!
    “噗!” 殘魂劇烈震蕩,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瞬間縮回玄冰之後,更加稀薄了幾分,連麵孔的輪廓都模糊不清了。
    此路不通!寒潭禁製固若金湯,更有玄龍親自鎮守,他這縷殘魂別說逃出去,就是稍微泄露一點氣息,都可能引來滅頂之災!
    絕望如同冰冷的潭水,浸透了他每一絲魂念。
    “不…本尊…豈能…隕落於此…” 強烈的求生欲和不甘瘋狂燃燒。他殘存的意識如同困獸般在狹小的玄冰縫隙中掃視,尋找著任何一絲渺茫的生機。
    突然!
    他的“目光”如果那團顫抖的黑氣也算有目光的話)死死鎖定了玄冰底部,一處極不起眼的、被潭水常年衝刷形成的細小孔洞!
    那孔洞蜿蜒曲折,細若發絲,不知通向何方。但王玄風那屬於魔尊的敏銳感知,卻從那微不可察的水流擾動中,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稀薄、卻真實存在的…外界氣息!
    那是活物的氣息!雖然微弱,卻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更重要的是,那氣息的來源,似乎就在寒潭禁製範圍之外,與潭底僅有一層不算太厚的岩壁之隔!
    “生…路!” 殘魂劇烈地波動起來,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他毫不猶豫,榨取著魂體最後的力量,將自身壓縮、凝聚、再壓縮!原本就稀薄的黑氣,被他強行凝聚成一根比頭發絲還要細上十倍、近乎透明的黑色絲線!這根絲線散發著微弱卻極度邪惡的波動,帶著王玄風殘存的所有執念和怨毒,如同一條陰險的毒蛇,小心翼翼地、無聲無息地鑽進了那個細小的孔洞!
    鑽洞的過程漫長而痛苦。孔洞狹窄崎嶇,內壁殘留的玄冰寒氣與龍炎餘威不斷侵蝕著這根脆弱的魂絲。每前進一寸,魂絲便黯淡一分,王玄風的意識便模糊一分。但他死死支撐著,將所有力量都用於隱匿和穿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噗!
    一聲隻有靈魂能感知到的輕微突破感傳來!
    魂絲前端,終於穿透了最後一點岩壁!
    外界!
    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潭水和恐怖的龍威!一股雖然駁雜、卻充滿了陽光、草木、泥土…以及各種低階修士和靈獸氣息的鮮活世界,撲麵而來!這氣息對此刻的王玄風殘魂而言,無異於沙漠中的甘泉!
    魂絲貪婪地汲取著這久違的“空氣”,微弱地顫抖著。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孔洞末端,如同最謹慎的獵手,感知著周圍的環境。
    這裏似乎是寒潭後山一處極其偏僻、人跡罕至的背陰角落,緊貼著寒潭禁製的外圍岩壁。潮濕的岩壁上長滿了滑膩的青苔,地上堆積著厚厚的腐葉,散發著泥土和黴菌的味道。不遠處,隱約傳來靈獸園方向殘留的騷動餘波和豪豬的哼唧聲,還有…一些低階弟子活動的聲音。
    “活人…很多…” 王玄風殘存的意識貪婪地掃視著那些代表生命力的氣息光點。他需要宿主!一個能承載他這縷殘魂、讓他休養生息、重燃魔火的軀殼!目標必須滿足幾個條件:靠近禁製邊緣方便他鑽出)、修為低微無力反抗)、心誌不堅易於侵蝕)、最好還心存怨懟魔念的溫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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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魂絲如同無形的探測器,在空氣中無聲蔓延,篩選著符合條件的目標。
    突然!
    魂絲猛地一頓!
    距離他藏身的岩壁縫隙約莫百步之外,一處更為茂密的灌木叢後,一個穿著灰色雜役弟子服飾的瘦小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那裏!
    那弟子看起來十六七歲年紀,尖嘴猴腮,臉色蠟黃,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透著股市儈和怯懦。他正緊張地搓著手,對著身前一小塊剛翻開的泥土念念有詞:
    “…土地爺保佑,灶王爺顯靈,弟子張阿牛誠心供奉…昨天偷…呃,撿來的那株十年份的聚氣草,可千萬別被劉扒皮發現啊…弟子就指著它換兩塊靈石,去山下‘醉仙居’開開葷呢…”
    他一邊念叨,一邊小心翼翼地將一株葉片有些蔫巴、靈氣微弱的草藥埋進土裏,還用腳仔細地把土踩實,又拔了幾根旁邊的雜草蓋在上麵做偽裝。做完這一切,他緊張地左右張望,確認無人,才抹了把額頭的虛汗,臉上露出一絲竊喜和僥幸。
    “資質…低劣…根骨…下下…心性…猥瑣貪婪…怨氣…對那個‘劉扒皮’的畏懼和不滿倒是不小…” 王玄風殘魂的意識迅速評估著這個名叫張阿牛的低階弟子。
    完美!簡直是量身定做的劣質容器!修為低得可憐,煉氣一層都勉勉強強,魂海脆弱得如同紙糊!心誌更是稀爛,貪圖小利,畏首畏尾,還自帶對管事的怨懟情緒!這種貨色,侵蝕起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雖然這軀殼資質差到令人發指,遠不如他原本看中的歐衛那具蘊含玄龍血脈的寶體,但此刻,這已經是絕境中唯一的選擇!隻要能寄生進去,憑借他魔尊的手段,總有辦法慢慢改造、掠奪、最終東山再起!
    “就是…你了!” 殘魂不再猶豫。那根凝聚了他最後力量的、近乎透明的黑色魂絲,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猛地從岩縫中電射而出!速度快到極致,卻又無聲無息,沒有帶起一絲微風!
    張阿牛剛剛埋好他的“贓物”,正拍打著身上的泥土,心頭盤算著等聚氣草“安全”了能換幾個靈石,是吃醬肘子好還是紅燒肉香…絲毫沒有察覺到死亡的陰影已經降臨。
    噗!
    一聲輕微的、仿佛水泡破裂的聲響,在他後頸處響起。
    張阿牛隻覺得脖子後麵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微微一麻,下意識地伸手去撓。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後頸皮膚的瞬間,一股冰冷、滑膩、帶著無盡怨毒和貪婪的詭異感覺,如同一條濕冷的毒蛇,猛地順著他的脊椎骨,閃電般鑽入了他的腦海深處!
    “呃…” 張阿牛渾身猛地一僵!眼睛瞬間瞪得滾圓!臉上的竊喜和盤算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茫然和恐懼!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好像突然硬塞進了一大團冰冷的、粘稠的、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東西帶著可怕的吸力,正在瘋狂地吞噬著他本就微弱的神智和靈力!
    他想叫,喉嚨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想跑,身體卻如同被凍僵的木頭,完全不聽使喚!隻有眼珠子還能驚恐地轉動,瞳孔深處,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暗紅色幽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正悄然暈染開來,迅速吞噬著原本屬於張阿牛的渾濁眼白。
    劇痛!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從腦海深處爆發!張阿牛的意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殘存的意念隻剩下一個念頭:完了!被什麽髒東西上身了!
    “螻蟻…反抗…毫無意義…” 一個冰冷、沙啞、充滿了無盡怨毒和傲慢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直接在他混亂的識海中響起!那聲音帶著恐怖的威壓,瞬間碾碎了他所有微弱的抵抗意誌。
    “獻出…你的軀殼…你的怨恨…你的不甘…本尊…賜你力量…” 魔音如同蝕骨的蛆蟲,不斷鑽入他意識最深處,誘惑著,恐嚇著。
    張阿牛那點可憐的意誌力,在這魔尊殘魂麵前,脆弱得如同蛋殼。對管事的畏懼、對靈石的渴望、對自身卑微處境的怨懟…這些平日裏微不足道的負麵情緒,此刻被那魔音無限放大、扭曲,成了魔念滋生的最佳溫床!
    “不…我不想死…我要靈石…我要吃肉…我要讓劉扒皮好看…” 張阿牛殘存的意識在絕望和誘惑中徹底沉淪,發出了無聲的嘶吼。這嘶吼並非抗拒,反而成了一種扭曲的認同和獻祭!
    轟!
    識海中那冰冷粘稠的異物猛地爆發!如同墨汁徹底染黑了清水!張阿牛最後一點屬於“自己”的意識,被無情地吞噬、碾碎、消化!
    他眼中的驚恐和茫然瞬間消失。瞳孔深處那抹暗紅幽光徹底穩定下來,占據了整個眼眶,透出一種與那張蠟黃怯懦的臉龐格格不入的陰鷙、冰冷和…一絲隱藏極深的、屬於魔尊的疲憊與狂喜。
    “張阿牛”的身體晃了晃,隨即站穩。他或者說它)緩緩低下頭,抬起自己那雙枯瘦、布滿老繭的手,放在眼前仔細端詳。手指微微屈伸,動作起初有些僵硬滯澀,如同操縱一具陌生的提線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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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凡俗之軀…汙濁不堪…經脈淤塞…簡直…是垃圾堆裏撿來的破麻袋…” “張阿牛”的喉嚨裏,發出極其輕微、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沙啞聲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嫌棄。這具身體實在太差勁了,靈力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根骨更是差到令人發指,稍微動一下念頭,都感覺魂體與肉身之間傳來強烈的排斥感和撕裂般的痛苦。
    然而,這聲音很快又帶上了一絲扭曲的滿足和慶幸。
    “…但…終究…是活下來了…” 他感受著這具身體微弱的心跳和呼吸,感受著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皮膚上的微弱暖意雖然這感覺讓他本能地感到厭惡),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和重新掌握命運的掌控感交織在一起。
    他嚐試著調動這具身體裏那可憐的、如同頭發絲般纖細的靈力。過程異常艱難,如同用鏽蝕的鑰匙去開一把同樣鏽蝕的鎖。費了好大的勁,才讓指尖凝聚出一絲比燭火還要微弱、隨時可能熄滅的靈力微光。
    “廢物…” “張阿牛”低聲咒罵了一句,指尖的微光瞬間熄滅。他皺緊了眉頭,蠟黃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顯然強行運轉這低劣軀殼的靈力,對此刻同樣虛弱的魔魂也是一種負擔。
    當務之急,是隱藏!必須徹底隱藏起來!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身份低微,是最好的掩護。逍遙宗內藏龍臥虎,尤其是那玄龜和玄龍…一想到寒潭底那恐怖的龍威和龜爪,“張阿牛”的眼底深處便閃過一絲難以抑製的恐懼。他現在太虛弱了,虛弱到哪怕一個築基期的修士仔細探查,都可能發現他魂體的異常。必須像個真正的、卑微的雜役弟子張阿牛一樣活著,謹小慎微,泯然眾人,默默汲取這具身體本身那點可憐的怨氣和不甘作為養料,同時尋找機會…
    他深吸一口氣雖然這動作讓他感覺肺部如同破風箱般難受),努力模仿著記憶中張阿牛那畏縮、怯懦的神態,微微佝僂起背,臉上擠出一個僵硬而討好的笑容。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剛才埋聚氣草的地方偽裝得更加自然,還故意弄亂了自己的衣襟,沾上些泥土,這才低著頭,腳步有些虛浮地朝著雜役弟子聚居的簡陋房舍區域走去。
    幾日後,逍遙宗外門,雜役弟子聚居的“勤勉院”。
    一間大通鋪房舍內,彌漫著汗味、腳臭和廉價熏香混合的複雜氣味。十幾個和張阿牛一樣的低階雜役弟子結束了一天的勞作,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的打水洗漱,有的捧著粗劣的食物啃著,更多的則是癱在通鋪上唉聲歎氣,抱怨著今日的活計如何繁重,管事的如何苛刻。
    張阿牛或者說王玄風)獨自一人蜷縮在通鋪最角落的位置,背對著眾人,手裏捧著一塊硬邦邦、能砸死狗的雜糧窩頭,小口小口地、極其緩慢地啃著。他的動作僵硬而刻意,努力模仿著原主吃東西時那種既貪婪又怕被人搶的猥瑣模樣,但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在咀嚼泥土。
    “喂,阿牛!” 一個同樣瘦猴似的雜役湊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帶著一身汗味,“聽說了沒?前幾日靈獸園那邊可熱鬧了!鐵鬃豪豬集體發瘋,差點把園子給拆了!據說連陸道爺都差點被豬毛紮成刺蝟!嘖嘖,真帶勁!”
    瘦猴說得唾沫橫飛,一臉幸災樂禍。
    “張阿牛”動作頓了頓,頭埋得更低了,含糊地應了一聲:“…哦。” 聲音沙啞幹澀,像砂紙摩擦。
    “你怎麽了?嗓子被窩頭噎著了?” 瘦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還有更邪乎的呢!聽說禍根是船夫老周那老小子,在豬糞裏刨出來一顆什麽上古仙種!乖乖,那玩意兒一露臉,豬就瘋了!結果寶貝被陸道爺收了,老周還被玄龜老祖宗惦記上了,說下次搓背要給他‘加餐’!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說老周那光頭,夠不夠玄龜老祖塞牙縫的?”
    周圍的雜役弟子聽到“老周光頭”和“玄龜加餐”,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充滿了底層弟子對同樣倒黴者廉價的嘲弄。
    “張阿牛”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上古仙種?玄龜?這兩個詞如同針一樣刺入他虛弱的魔魂。他猛地攥緊了手中的窩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蠟黃的臉上肌肉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強烈的、源自王玄風本尊的怨毒和不甘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髒!就是那隻該死的龜!就是它!
    “…哼…蠢貨…仙種…豈是凡俗可染指…至於那老龜…遲早…燉了它…” 一個冰冷、沙啞、充滿了刻骨怨毒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極其輕微地從“張阿牛”緊咬的牙關中擠出!這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間壓過了房間裏的哄笑聲!
    整個通鋪房舍驟然一靜!
    所有的雜役弟子都停下了動作,愕然地看向角落裏的張阿牛。那瘦猴更是嚇得一哆嗦,差點從通鋪上掉下去,驚恐地看著“張阿牛”那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格外陰鷙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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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阿牛?你…你說啥?” 瘦猴結結巴巴地問,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張阿牛什麽時候敢說這種話了?還燉了玄龜老祖?他瘋了嗎?
    “張阿牛”自己也猛地一震!糟了!情緒失控!他瞬間意識到失言,強行壓下翻騰的魔念,猛地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擠滿了驚恐和慌亂,眼神躲閃,聲音也恢複了原主那種懦弱和結巴:
    “沒…沒說什麽!我…我是說…老周叔可憐…那…那豬糞堆…好臭…玄龜老祖…威…威武…” 他語無倫次,眼神飄忽,一副被嚇壞了、口不擇言的樣子。
    眾弟子狐疑地看著他。剛才那聲音雖然輕,但那股子寒意和怨毒可不像是錯覺。不過看他現在這副慫樣,又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或者阿牛被老周的事情嚇魔怔了。
    “切,一驚一乍的。” 另一個弟子撇撇嘴,打破了沉默,“不過話說回來,那玄龜老祖宗是真厲害啊!聽說它就跺了跺腳,那些發瘋的豪豬就全趴窩了!比陸道爺的飛劍還管用!”
    “那可不!聽說是上古異種,活了多少萬年的老神仙了!” 話題很快又轉到了玄龜的神威上,房舍裏重新熱鬧起來,充滿了對強者的敬畏和向往。
    隻有那個瘦猴,狐疑地又看了“張阿牛”幾眼,總覺得這家夥今天怪怪的,眼神陰沉沉的,不像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阿牛了。
    “張阿牛”死死低著頭,小口啃著冰冷的窩頭,仿佛要將所有的不甘和怨毒都嚼碎了咽下去。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痛楚,提醒著他此刻的卑微處境。他必須在這些螻蟻的嘲笑和窺探中活下去,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等待時機。
    數日後,逍遙宗外門執事殿偏廳。
    氣氛有些壓抑。十幾名負責不同區域雜務的低階管事弟子垂手肅立,大氣不敢出。上首,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桌後,端坐著一位麵容嚴肅、留著三縷長髯的中年修士——正是外門主管雜役弟子事務的劉執事,外號“劉扒皮”。他手裏拿著一份名冊,眼神銳利地掃視著下方。
    張阿牛王玄風)也混在管事弟子的末尾,努力縮著脖子,降低存在感。他現在的身份是負責後山寒潭附近幾片藥圃除草的低等管事原主張阿牛用一株偷來的聚氣草賄賂了前任管事才撈到的“肥差”)。
    劉執事的聲音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正在訓話:“…寒潭禁地,乃宗門重地!爾等負責外圍灑掃、藥圃管理的,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近日靈獸園之事,便是懈怠所致!若有差池,驚擾了玄龜老祖清修,爾等有幾個腦袋夠砍?!”
    他每說一句,手中的戒尺就重重敲一下桌麵,發出“啪啪”的脆響,敲得下方管事弟子們心頭一顫。
    “尤其是你!張阿牛!” 劉執事銳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角落,“負責寒潭西側向陽坡那片‘凝露草’的藥圃!那是給內門煉丹房專供的!上個月的成色比前月差了三成!你作何解釋?!”
    “張阿牛”身體一僵,連忙上前一步,深深躬下腰,蠟黃的臉上擠出惶恐和諂媚的笑容,用原主那種怯懦討好的聲音回答:“回…回稟劉執事!是…是前些日子雨水太多,地氣有些寒…小的…小的已經盡力照看了!絕不敢懈怠!”
    他一邊說著,一邊習慣性地、帶著原主記憶裏的本能畏懼,偷偷抬眼去覷劉執事的臉色。
    就在他抬眼的瞬間!
    劉執事正說到激動處,手中的戒尺又一次重重敲下!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戒尺年久,隻聽“哢嚓”一聲輕響!
    戒尺前端,一小截約莫寸許長、打磨得異常光滑、頂端還鑲嵌著一小塊溫潤白玉的尺頭,竟然應聲斷裂!打著旋兒飛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好朝著躬身低頭的“張阿牛”麵門砸去!
    事發突然!
    “張阿牛”瞳孔深處那抹暗紅幽光猛地一閃!一股源自魔尊本能的、對於襲麵之物的厭惡和反擊衝動瞬間湧起!他幾乎要下意識地調動那微弱的魔氣將其震開!
    但就在魔氣將動未動的千鈞一發之際,理智強行壓倒了本能!
    不能動!絕對不能暴露!他現在隻是一個煉氣一層的雜役管事!
    強行壓製住反擊的衝動和魂體的躁動,“張阿牛”臉上瞬間堆滿了驚恐和笨拙,仿佛被嚇傻了一般,非但沒有躲閃,反而手忙腳亂地、如同一個真正慌亂的低階弟子那樣,笨拙地伸手去擋!
    啪!
    那截溫潤光滑、帶著劉執事一絲體溫的玉質尺頭,不輕不重地砸在了他下意識抬起格擋的手背上,然後彈了一下,掉落在他的腳邊。
    “哎喲!” “張阿牛”適時地發出一聲誇張的痛呼,捂著手背,一臉驚魂未定和委屈。
    這一下變故,打斷了劉執事的訓話。他皺眉看著斷裂的戒尺和自己飛出去的尺頭,又看了看捂著手的張阿牛,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和尷尬。訓話的威嚴被這意外打斷,讓他有些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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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廢物!連個戒尺都接不住!” 劉執事沒好氣地嗬斥了一句,也懶得再追究凝露草的事了,煩躁地揮揮手,“還愣著幹什麽?把東西撿起來!滾下去!”
    “是!是!謝執事開恩!” “張阿牛”如蒙大赦,連忙點頭哈腰,彎下腰,伸出那隻沒捂著的、微微顫抖的手一半是裝的,一半是強行壓製魔氣的反噬帶來的虛弱),飛快地撿起了腳邊那截溫潤的玉質尺頭。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尺頭的刹那!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的、屬於劉執事本人的氣息——長期手握戒尺沾染的汗味、其修煉的《厚土訣》特有的沉凝土係靈力、甚至還有一絲其心念中殘留的訓斥弟子時的威嚴意念——如同涓涓細流,瞬間透過指尖的接觸,傳遞給了“張阿牛”識海深處的魔魂!
    王玄風的殘魂猛地一震!如同幹渴的沙漠旅人嚐到了甘霖!雖然這縷氣息微弱得可憐,但其中蘊含的屬於一個築基期修士的精氣神,對此刻虛弱至極的他來說,不啻於大補之物!更重要的是,這氣息與這截尺頭緊密相連,而尺頭,剛剛從劉執事手中脫落!
    一個極其大膽、極其陰險的念頭,如同毒藤般在王玄風殘魂中瘋狂滋生!這截尺頭…或許…可以成為一枚棋子?一個媒介?一個…日後接觸甚至影響這個外門執事的橋梁?
    “張阿牛”撿起尺頭,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幾乎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次是真的激動),遞還給劉執事,低著頭,聲音依舊惶恐:“執…執事大人,您的…您的戒尺…”
    劉執事不耐煩地一把抓過尺頭,連同那半截斷尺隨手扔在桌上,看都沒看張阿牛一眼,繼續訓斥其他人去了。
    “張阿牛”唯唯諾諾地退回到角落,重新縮起脖子。誰也沒有注意到,他低垂的眼簾下,那抹暗紅色的幽光,此刻正閃爍著一種如同發現獵物破綻般的、冰冷而貪婪的光芒。他那隻剛剛接觸過玉質尺頭的手指,在寬大的袖袍掩蓋下,正極其輕微地、反複地摩挲著,仿佛要將那縷微弱卻寶貴的築基修士氣息,牢牢地烙印在指尖,更烙印在魔魂深處。
    數日後,逍遙宗後山,主峰廣場邊緣。
    陽光正好,曬得巨大的青石板地麵暖洋洋的。玄龜那龐大如山的身軀,正懶洋洋地趴在廣場最中央、陽光最充足的位置,巨大的龜甲在陽光下流淌著溫潤的光澤。它閉著眼睛,頭顱愜意地擱在前肢上,鼻孔裏發出悠長而緩慢的呼吸聲,似乎睡得正香。
    廣場上,弟子們自覺地繞著這尊活祖宗走,沒人敢打擾它曬太陽的清夢。
    這時,歐衛和小翠提著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濃鬱藥香的水桶,吭哧吭哧地挪了過來。桶裏是給玄龜準備的“藥浴”湯水,裏麵泡著各種舒筋活絡的靈草。自從寒潭事件後,歐衛就被“光榮”地賦予了定期給玄龜送藥浴水的任務。
    兩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將大桶放在離玄龜腦袋還有十幾步遠的地方。
    “龜爺?龜祖宗?醒醒?該泡澡了!” 歐衛壯著膽子,壓低聲音喊道。
    玄龜紋絲不動,隻有悠長的呼吸聲。
    小翠扯了扯歐衛的袖子,小聲道:“公子,老祖宗好像睡著了,要不…咱們等會兒?”
    歐衛看著那桶熱氣騰騰的藥湯,又看了看睡得香甜的玄龜,撓了撓頭。他眼珠一轉,忽然想起什麽,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個小油紙包,打開,裏麵是幾塊噴香流油的烤雞腿。這是他從山下“醉仙居”特意打包回來,準備賄賂龜爺,看能不能免了下次搓背的苦差。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玄龜巨大的鼻子前,將一塊烤得金黃酥脆、滋滋冒油的雞腿,湊到玄龜的鼻孔下麵晃了晃。濃鬱的肉香頓時彌漫開來。
    玄龜那悠長的呼吸聲,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巨大的鼻孔微微翕動。
    歐衛心中一喜,有門兒!趕緊又往前湊了湊。
    突然!
    一直閉目養神的玄龜,毫無征兆地睜開了那雙綠豆眼!眼神清明,哪有一絲睡意!它巨大的頭顱猛地一抬,帶著一股勁風,差點撞到歐衛的鼻子!
    歐衛嚇得“嗷”一聲,手裏的雞腿差點扔出去,連滾帶爬地後退好幾步。
    玄龜看都沒看那誘人的雞腿,綠豆眼銳利如電,猛地轉向廣場通往山下雜役區域的那條石板路!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死死鎖定了一個方向!巨大的龜甲上,那些古老的紋路似乎都微微亮了一下。
    一股極其隱晦、卻帶著洪荒般厚重威壓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汐,瞬間掃過整個廣場!雖然一閃即逝,卻讓歐衛和小翠瞬間感覺渾身一沉,仿佛被巨石壓住,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怎…怎麽了龜爺?” 歐衛驚魂未定,順著玄龜的目光望去。那條石板路上空蕩蕩的,隻有幾個雜役弟子正扛著工具,遠遠地、小心翼翼地繞開廣場行走,看起來一切如常。
    玄龜沒有回應歐衛。它巨大的頭顱緩緩轉回,綠豆眼重新眯起,恢複了那副慵懶的模樣,仿佛剛才那瞬間的淩厲隻是錯覺。它慢悠悠地伸出爪子,在身下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青石板上,慢條斯理地劃拉起來:
    有魔氣。
    很淡。
    像隔夜餿飯。
    臭。
    寫完,它嫌棄地甩了甩爪子,仿佛真的沾到了什麽髒東西。然後,它那巨大的頭顱又重新擱回了前肢上,綠豆眼愜意地閉上,繼續享受它的日光浴。鼻孔裏,再次響起了悠長緩慢的呼吸聲。
    仿佛在說:聞到了,有點臭,但餿飯而已,懶得管,曬背要緊。
    歐衛和小翠麵麵相覷,看著地上那行字,又看看遠處那些毫不起眼的雜役弟子背影,一頭霧水。
    “魔氣?餿飯?” 歐衛撓撓頭,一臉茫然,“龜爺這是…聞到誰沒洗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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