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火山口，空氣被灼燒得扭曲。
    硫磺的氣味混著滾燙的金屬腥氣，從地脈深處翻湧而上，在熔岩池上方凝成一片赤紅的霧。池中岩漿翻騰，偶爾炸開幾顆火星，濺落在四周的玄武岩上，烙出焦黑的孔洞。
    歐冶赤著上身，肌肉虯結的臂膀上布滿燙傷的疤痕。他站在熔爐前，手中鐵錘每一次砸下，都帶著地動山搖的力道。
    “鐺——！”
    錘麵與赤紅劍胚相撞，火星如暴雨般迸射，在半空中劃出詭異的軌跡，竟隱隱凝成四象之形——青龍盤雲、白虎嘯山、朱雀浴火、玄武負碑。
    火星落地，未熄，反而在岩石上灼燒出細密的紋路，連成一片古老的星圖。
    慕容止站在三丈外，龍吞刃斜插在腳邊。刀鞘上的龍紋不知何時變得滾燙，暗金色的紋路如岩漿般緩緩流動，仿佛隨時會破鞘而出。
    他的掌心傳來灼痛，低頭一看——
    刀柄上的龍鱗紋竟已烙進皮肉，與掌紋融為一體。
    “看夠了？”歐冶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如鐵砂摩擦。
    慕容止握緊刀柄，灼痛感更甚：“這刀，你認得。”
    歐冶冷笑，鐵錘再次砸下：“認得？它本就是老子打的！”
    火星四濺，這次凝成的竟是二十八宿星圖。
    風無痕從陰影中走出，黑袍被熱浪掀動：“熔金手歐冶，三十年不現江湖，原來躲在這兒煉‘兵魂’。”
    歐冶終於停錘，轉身時，熔岩池的光映在他臉上，照出那雙渾濁卻熾烈的眼睛：“風家的小子？你爹當年偷走半卷《鍛骨經》，死前可還了？”
    風無痕指尖一顫，短劍上的符文微微發亮。
    慕容止忽然拔刀——
    “錚！”
    龍吞刃出鞘的瞬間，刀身上的龍紋徹底活了過來，暗金流光如岩漿奔湧，將四周飛濺的火星全部吞噬。
    歐冶盯著刀，忽然狂笑：“好！好！它認主了！”
    笑聲未落，熔岩池猛地炸開，一柄青銅古劍從岩漿中浮出，劍身刻滿蝌蚪狀的銘文。
    青銅劍懸在岩漿上，劍尖直指慕容止。
    歐冶抹了把汗：“接下它，老子告訴你這刀的來曆。”
    慕容止還未動，龍吞刃卻突然震顫，刀尖自行轉向青銅劍，仿佛宿敵相見。
    風無痕低喝：“別碰！那是‘祭兵’！”
    但已經遲了——
    慕容止躍起，刀光如赤龍撲向青銅劍。兩刃相撞的刹那，熔岩池轟然炸裂，無數火星凝成一篇浮空銘文，又迅速潰散。
    青銅劍墜入池底，露出劍池全貌——
    池底沉著半具青銅鎧甲，胸甲上“兵魔神”三個篆文正泛著血光。鎧甲隻有左半身，右半身像是被什麽利器生生劈開，斷口處光滑如鏡。
    歐冶的笑聲戛然而止。
    “果然……”他盯著鎧甲，眼中第一次露出恐懼，“那瘋子真的把‘它’挖出來了……”
    熔岩突然沸騰，池底的青銅鎧甲緩緩上浮。
    “退！”風無痕甩出七張符紙，在空中燃成火牆。
    慕容止卻站在原地未動——龍吞刃的刀紋已蔓延到他右臂，暗金流光與青銅鎧甲的血光相互撕扯。
    鎧甲胸口的篆文突然裂開，露出一隻豎瞳。
    瞳孔轉動，鎖定慕容止。
    “兵主……歸位……”沙啞的聲音從鎧甲內傳出，像是千萬人同時低語。
    歐冶猛地掄起鐵錘砸向熔岩池：“滾回去！”
    錘風掀起的岩漿在空中凝成鎖鏈，纏住青銅鎧甲。但那些鎖鏈剛觸及鎧甲表麵，就迅速被染成青銅色，繼而崩碎。
    鎧甲徹底浮出熔岩，殘缺的右肩處突然伸出數十條青銅觸須，刺向慕容止！
    龍吞刃自主揮斬，刀光過處，觸須斷裂落地，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斷裂的觸須迅速融化，滲入岩石，在慕容止腳下形成一幅青銅陣圖——正是火山口上方缺失的星圖一角。
    陣圖成型的刹那，慕容止右臂的龍紋暴起，暗金流光順著刀鋒灌入陣眼。
    青銅鎧甲劇烈震顫，胸甲豎瞳滲出黑血：“不……這是……吞兵訣……”
    龍吞刃突然脫手，刀身插入陣圖中央。刀柄上的龍首浮雕張開嘴，竟將青銅鎧甲散發的血霧一口口吞下。
    歐冶跪倒在地，鐵錘墜入岩漿：“完了……兵魔神要醒了……”
    風無痕突然割破手掌，血灑在符劍上：“慕容止！砍它左肩甲骨！”
    慕容止飛身握住龍吞刃，刀身此刻重若千鈞，但他還是全力斬向鎧甲左肩——
    “鏘！”
    青銅肩甲應聲而裂，露出內部一團跳動的赤紅晶體。
    晶體表麵，映出一張模糊的臉。
    慕容止如遭雷擊。
    那是他自己的臉。
    晶體炸裂的瞬間，火山口突然沉寂。
    岩漿凝固成黑曜石，青銅鎧甲碎成齏粉，隻有龍吞刃插在陣圖中，刀身上的龍紋多了幾分血色。
    歐冶爬過來撿起一塊青銅碎片，碎片上刻著半行小字：“……鍛骨為兵，熔魂為……”
    後半截字跡被抹去。
    風無痕盯著慕容止的右臂——龍紋已褪回刀身，但慕容止的掌心多了一道青銅色疤痕，形如縮小的豎瞳。
    “兵魔神的烙印。”他沉聲道，“從現在起，所有古兵器都會追殺你。”
    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
    熔岩池凝固的黑曜石上，不知何時多了幾行腳印，腳印盡頭，半卷竹簡躺在岩石縫中，封麵三個血字：
    《鍛骨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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