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混沌金蓮的一瞬間，他那雙充滿了暴戾和怨恨的眸子，漸漸開始變得空洞，變得渙散。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沸騰的池水，穿透了萬古的時空，再次回到了那遙遠到連他自己都幾乎遺忘過去。
    “混沌金蓮”他嘴唇微動，重複著這四個字，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顫栗，一種源自記憶深處的恐懼。
    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模糊，沸騰的池水越來越透明，最終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蒙。
    那是多久以前了？
    太久了，久到時間本身都還沒有被定義，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存在”著，也沒有清晰的意識。
    隻記得，周圍是無窮無盡的灰蒙蒙的霧氣，沒有光，沒有暗，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過去未來。
    偶爾，會有巨大的，難以名狀的陰影從他旁邊緩緩遊過，那或許是一條魚，也或許是一條龍？
    他不知道，他隻是能感知到它們的存在，就好像能感知到自身的存在一樣自然。
    在他的旁邊，有時會亮起一點璀璨的金芒，有時也會升起一縷漆黑的霧氣。
    那些金光和黑氣交替出現，又很快隱沒於灰霧之中，那時候，他不知道它們是什麽。
    可這些金光和黑氣，也讓他單調的生活，多了一絲樂趣。
    他就這樣漂浮著，感知著身邊的這一切，渾渾噩噩，無思無想，仿佛永遠都會如此持續下去。
    直到那一天。
    他忽然看到了它。
    那是一朵全身沐浴在金光中的蓮花。
    它就那樣突然出現在了灰蒙之中，每一瓣花瓣都流淌著說不出的道韻，仿佛蘊含著宇宙間所有的至理。
    它散發著柔和而永恒的光輝，並不刺眼，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秩序”感。
    這朵金蓮的出現，仿佛是一個信號，一個注定的開端，一個殺戮的開端。
    緊接著，那個“人”出現了。
    他無法形容那個人是怎樣的存在，他無比高大，頂天立地不，那時還沒有天地。
    他的麵容有些模糊不清，他隻記得那個人有著偉岸的身軀，和一雙滄桑又飽含智慧的眼睛。
    那一天，那巨人突然在金蓮之上站直了身體，然後，揮動了手中的斧頭。
    一道無法形容的刺目白光撕裂了永恒的霧氣，灰蒙蒙的迷霧第一次被分開了，輕靈者上升，渾濁者下沉
    轟隆隆——！
    混沌開始哀鳴，然後，一種全新的規則在巨大的斧刃下誕生了。
    從此，有了天，也有了地。
    有了光，有了山川河流。
    而也是因為他的開天辟地，他們這些原本隻是偶爾亮起的金光，升騰而起的黑氣，也在這一刻汲取著新生的清濁二氣，終於誕生了清晰的意識。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金光化作了身形璀璨，氣息神聖的生靈。那些黑氣就凝聚成了形體各異，魔氣森然的存在。
    他們在這新生的，卻依然狂暴的天地間茫然四顧，他們還不知道自己是先天之神魔，是法則的化身。
    他，也是其中之一。
    他身上翻滾的黑氣，賦予了他“本王”的初始意識，和強大的力量。
    他好奇而又貪婪地呼吸著這新世界的空氣，感受著遠比混沌時代更清晰的存在感。
    自然而然的，他給了自己一個名字，叫萬傀。然而，他也很快就發現，自己高興的太早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開辟了天地的巨人，將目光投向了他們。
    他屹立在初生的天地之間，目光冰冷地掃過他們這些新生的神與魔，目光中沒有看著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兒的開心。
    隻有一種漠然？！
    甚至是一絲厭棄？
    然後，他們聽到了一個聲音“生命從何處而來，要到何處而去？”
    他的問題問的沒頭沒腦的，卻讓他們感覺到了一種無法理解的大恐怖。後來他知道了，那是對死亡的本能恐懼。
    神魔們開始騷動不安。
    下一刻，屠殺就開始了。
    沒有理由，不容辯解。
    那巨人手中的開天斧再次揮動，但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再是混沌，而是他們這些新生的先天生靈。
    無論是金光所化的神聖身影，還是黑氣所化的猙獰魔物，他們在那能劈開混沌的斧光麵前，都顯得那麽脆弱得可笑。
    斧光掠過，神軀崩碎，魔軀湮滅！
    所謂的先天神魔，所謂的法則化身，在那絕對的力量麵前，通通都如同草芥。
    他們被成片地收割、清除。
    誰也沒想到，這天地初開，就被神魔的哀嚎和破碎的本源染紅了。
    那是何等絕望而又恐怖的景象，他們才剛剛有了意識，感受到了世界的精彩，就迎來了毫無道理的終極毀滅。
    他自己，是一團黑氣所化的魔物，他也開始在無邊的恐懼中瘋狂逃竄，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他隻知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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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他還想對著那拿著巨斧的巨漢說一句話“煮豆燃豆杆，豆在鍋裏喊。同生一片海，為啥要殺俺？
    但他作詩，也沒用。
    不知道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億萬年後，有一個同樣做了這樣詩句的大文豪也被殺了。
    據說是，對自己的嫂子動心了，還寫了一篇文章，說是那文章還壓了整個文壇上千年？！
    當然，後麵的事情，他是一點兒都不知情的，他隻是看到了一道白光。
    那一刻，茫茫的白色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那白光快得超越了時間，強得撕裂了法則。
    他還來不及感到疼痛，也來不及產生怨恨，意識便就那一刻徹底崩碎消散了，然後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他以為，那就是他的終結了
    沸騰的池水還在“咕咕”地想著，他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他的眼神中，還殘留著三萬年都未曾散去的恐懼。
    原來他曾經死過了一次。
    那麽，現在的我，又是什麽？
    是怨氣的凝聚？是殘念的複蘇？
    還是別的什麽？
    最重要的是，我為什麽會蘇醒？
    眼前的金蓮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它和開辟混沌之初的那朵，是同一朵嗎？那個持斧的巨人他又去了哪裏？
    無數個疑問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剛剛凝聚的魔魂再次撕裂，他死死地盯著莫相忘，更準確地說，是盯著那朵混沌金蓮。
    他的目光無比的複雜，有恐懼，有震驚，有茫然他的目光極速閃爍著。
    “混沌金蓮竟然再次出現了，”萬傀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而這次，擁有它的人是你。”
    他看著莫相忘年輕的臉龐，感受著他身上那正在飛速攀升，但對於自己而言依舊是螻蟻一般的氣息。
    一個不朽境初期？
    在他這等存在眼中，與螻蟻何異？
    可就是這隻“螻蟻”，體內卻孕育混沌金蓮？殺意，開始如同毒藤般瘋狂滋生。
    他知道，那個持斧的身影就是他的心魔，而這朵金蓮，和那個身影有著太大的關聯。
    他必須要毀掉它。
    絕對不能留下它，任何和那段恐怖歲月有關的東西，都不應該存於這世間。
    “那麽，我是該殺了你呢，”萬傀喃喃自語著，眸子裏凶光閃爍，“還是該殺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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