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曆1375年，玄劍宗。
    烏雲壓頂，狂風呼嘯，千年古祭壇上的青銅測靈碑在風中發出低沉的嗡鳴。今天是玄劍宗三年一度的測靈大典，數百名外門弟子列隊等候，淩霄站在隊伍最末端，一襲洗得發白的青衫在風中獵獵作響。
    "下一位，淩霄！"
    執事長老冰冷的聲音傳來，淩霄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祭壇中央的測靈碑。他能感覺到身後投來的輕蔑目光，聽到那些刻意壓低的嘲笑聲。
    "這個廢物也來測靈？聽說他十六歲了連最基礎的劍氣都凝不出來。"
    "要不是他父親當年為宗門戰死，這種廢物早就被趕下山了。"
    淩霄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麵不改色。三年來，這樣的嘲諷他早已習慣。自從父親隕落，他在宗門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曾經恭維他的師兄弟們紛紛變了嘴臉。
    祭壇中央，測靈碑通體漆黑，上麵刻滿了古老的符文。淩霄緩緩抬手，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將掌心貼在冰冷的碑麵上。
    一秒、兩秒...
    測靈碑毫無反應。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
    "果然是個廢物！"
    "測靈碑都懶得理他！"
    就在嘲笑聲達到頂峰時，異變陡生！
    "哢嚓——"
    一道清晰的裂痕突然出現在測靈碑表麵，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轉瞬間，蛛網般的裂紋遍布整個碑體。更令人震驚的是，碑麵上原本顯示的"凡品"二字開始扭曲變化，最終變成了三個血紅色的問號："？？？"
    "這...這怎麽可能？"執事長老臉色大變，"測靈碑傳承千年，從未..."
    他的話沒能說完。
    "轟隆！"
    一道驚雷劈落，整個天空的烏雲突然劇烈翻湧，竟在眾人駭然的目光中凝聚成一柄橫貫天際的巨劍虛影！那劍影通體漆黑，劍鋒直指祭壇上的淩霄，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
    更詭異的是，祭壇周圍所有弟子的佩劍都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發出陣陣劍鳴，仿佛在恐懼，又像是在...臣服？
    "我的劍！"
    "控製不住了！"
    場麵一片混亂。淩霄卻怔怔地望著天空中的巨劍虛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那劍影的形狀...他似乎在哪裏見過？
    "肅靜！"
    一聲厲喝響徹全場。外門執法長老厲無鋒大步走上祭壇，他麵容冷峻，左袖上繡著的暗金色紋路在雷光下若隱若現。
    "測靈碑年久失修，今日測試暫停！"厲無鋒冷冷地掃視全場，最後將目光釘在淩霄身上，"至於你..."
    他突然出手，一掌拍在測靈碑上。
    "砰！"
    千年古碑轟然炸裂，碎石飛濺。厲無鋒袖袍一揮，將碎石粉末盡數撒向淩霄。
    "測靈碑都承受不住你的廢物體質，你還有什麽臉麵留在玄劍宗？"
    白色的石粉落在淩霄頭上、肩上，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圍觀弟子中爆發出一陣哄笑。
    淩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目光卻死死盯著厲無鋒的袖口——在那裏，一枚暗紅色的玉佩一閃而過。那玉佩上的紋路...為何如此熟悉？
    "來人！"厲無鋒厲聲喝道，"取"廢骨釘"來！既然測不出靈根，不如釘碎他的經脈，免得浪費宗門資源！"
    人群中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廢骨釘是專門用來懲罰叛宗弟子的酷刑之器，一旦釘入經脈，修行之路將徹底斷絕。
    淩霄瞳孔驟縮。他下意識後退半步，卻撞上了兩名執法弟子的包圍。
    "按住他！"
    厲無鋒手持一枚三寸長的黑色骨釘，緩步逼近。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淩霄耳畔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銅鑼聲——
    "咣！"
    這聲音仿佛一把利劍，直接刺入淩霄的腦海。一幅模糊的畫麵閃過：血色的天空，破碎的山河，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對他大喊："劍尊小心天道劍！"
    "啊！"
    淩霄抱住頭，痛苦地跪倒在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厲無鋒動作一頓。
    "裝神弄鬼！"厲無鋒冷哼一聲，正要繼續行刑，突然——
    "嘩啦！"
    一桶散發著惡臭的穢靈水當頭潑在淩霄身上。負責潑水的雜役弟子咧嘴笑道："厲長老說得對，這種廢物隻配當個掃地的雜役！"
    穢靈水順著淩霄的臉頰流下，惡臭彌漫。圍觀弟子紛紛掩鼻後退，發出陣陣嘲笑。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那些接觸到淩霄皮膚的穢靈水，正在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蒸發成縷縷劍氣！
    更詭異的是，在祭壇地麵的青石板上，被穢靈水浸濕的地方，漸漸顯露出幾道被歲月磨平的劍痕。那些劍痕的走勢，赫然與淩霄前世自創的"斬天一劍"起手式一模一樣！
    厲無鋒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左袖上的金紋突然亮起微弱的光芒。他皺眉看了看天色，突然改變了主意。
    "今日暫且饒你一命。"他冷冷地對淩霄說，"但玄劍宗不養廢物。從今日起，你負責打掃劍塚，若敢懈怠，定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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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他甩袖而去，留下渾身濕透的淩霄跪在祭壇上。
    人群漸漸散去，隻剩下零星幾個弟子還在指指點點。淩霄緩緩抬頭，目光穿過淩亂的發絲，望向厲無鋒遠去的背影。
    就在剛才，當厲無鋒左袖的金紋亮起時，淩霄清楚地看到——這位執法長老的影子，竟然短暫地變成了一柄持劍的形態！
    "影劍修..."淩霄低聲呢喃，眼中閃過一絲不屬於十六歲少年的冰冷殺意。
    他沒有注意到，在觀禮席的角落，一個披著鬥篷的神秘人正默默注視著這一切。那人手中握著一本古舊的冊子，封麵上赫然寫著《劍神隕落錄》...
    與此同時，遠在十裏外的劍塚深處，一柄塵封已久的古劍突然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劍鳴，仿佛在回應著什麽...
    青嵐城今年的雨季來得格外早。
    淩霄蜷縮在柴房角落，聽著屋頂漏下的雨水敲打木桶的聲響。距離測靈大典已經過去七日，他身上的穢靈水氣味仍未散盡，這讓他連最低等的雜役房都住不進去。
    "廢物就該待在廢物該待的地方。"白天的嘲笑聲仍在耳邊回蕩。淩霄摸向腰間，那裏別著半塊硬如石頭的饃——今日唯一的食物。
    突然，一道閃電劈落，將柴房照得慘白。雷聲炸響的瞬間，淩霄眼前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麵：
    血染的蒼穹下，他手持一柄青玉長劍，身後是萬千破碎的劍刃。有個聲音在嘶吼："淩霄劍尊！你逃不過天道輪回！"
    "啊！"他捂住劇痛的額頭，指甲深深掐入太陽穴。這些莫名出現的記憶越來越頻繁，每次都會帶來撕裂般的頭痛。
    第二道閃電接踵而至，這次直接劈在院中的古槐樹上。千年古木轟然倒塌，燃起的火光透過柴房縫隙，在淩霄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他忽然發現，自己竟能看清每一滴雨水的軌跡。
    那些本該連成線的雨絲，此刻在他眼中如同靜止的銀針，他甚至能數清方圓十丈內共有多少滴雨水。更詭異的是，當他的目光聚焦時，那些雨滴竟然......隨著他的意念微微偏移了軌跡！
    "這是......劍氣感應？"淩霄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掌。隻有築基期劍修才能做到的"以意禦氣"，此刻正在他這個"廢物"身上顯現。
    柴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快！劍塚異動！所有弟子集合！"
    當淩霄隨著雜役隊伍趕到劍塚時，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呆若木雞。
    往日沉寂的劍塚此刻如同暴怒的巨獸，數百柄古劍懸浮在半空，劍尖全部指向同一個方向——正是淩霄所在的位置！劍身震顫發出的嗡鳴連成一片，如同萬千冤魂的哭嚎。
    "結陣！"厲無鋒的吼聲在雨夜中格外刺耳。十八名執法弟子立刻擺出玄劍宗的鎮魔劍陣，可他們的佩劍剛出鞘就紛紛脫手，如同朝聖般飛向劍塚深處。
    淩霄突然捂住胸口——那裏傳來灼燒般的劇痛。他踉蹌著向前走去，完全不受控製。
    "攔住他！"厲無鋒厲喝，可當執法弟子靠近淩霄三丈範圍時，他們的劍鞘突然炸裂，破碎的木片如同暗器般將眾人擊退。
    雨越下越大，卻澆不滅劍塚中央突然升起的青色火焰。淩霄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入火海。
    "瘋了！他找死嗎？"
    "劍塚地火連金丹修士都能焚化......"
    出乎所有人預料，青色火焰在接觸到淩霄的瞬間，竟化作朵朵蓮花的形狀。火焰中心，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緩緩升起，劍身上纏繞著九道血色鎖鏈。
    當淩霄的手握住劍柄時，整個青嵐城的地麵劇烈震動起來！
    鎖鏈崩斷的脆響如同九道驚雷同時炸裂。黑色長劍爆發出刺目的血光，淩霄的識海在這一刻被強行撕開——
    他看到了萬年前的自己。
    白衣染血，立於屍山骨海之上。
    九道金色身影環繞四周，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截斷裂的鎖鏈。
    "淩霄劍尊，你妄圖突破第十劍境，已犯天條！"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淩霄跪倒在地，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他的皮膚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劍紋，每一道紋路亮起，就有一柄古劍從劍塚飛出，在他周身組成劍輪。
    "這是......劍意通玄？！"趕來的玄劍宗主慕天衡臉色劇變，"快啟動護宗大陣！"
    已經晚了。
    淩霄緩緩抬頭，眼中已沒有瞳仁，隻剩下兩團跳動的青色火焰。他手中的黑劍輕輕一揮，九道千丈長的劍氣衝天而起，將夜空中的烏雲生生劈開！
    青嵐城所有修士的佩劍在這一刻齊齊出鞘，朝著劍塚方向朝拜。修為低微者直接吐血昏厥，築基期以上修士全都跪倒在地，體內靈力完全凝固。
    "我想起來了。"淩霄的聲音帶著萬古滄桑，"我是......"
    話音未落，他胸口突然爆出一團血花。厲無鋒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左袖金紋化作實質的金色鎖鏈，貫穿了淩霄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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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宗弟子，當誅。"厲無鋒冷笑著轉動鎖鏈，卻沒注意到淩霄流血的手指，正在黑劍上畫出一個古老的符咒。
    "錚——"
    黑劍突然發出龍吟般的劍鳴，劍塚深處七十二座劍碑同時炸裂。每一塊碎石都化作一柄小劍，如暴雨般射向厲無鋒！
    "雕蟲小技！"厲無鋒袖中飛出十二道金符，在空中結成光盾。可當第一柄石劍接觸光盾時，這位金丹期大修士的臉色瞬間慘白——石劍上附著的，竟然是傳說中的寂滅劍意！
    "噗！"第一柄劍穿透光盾，帶出一溜血花。緊接著是第二柄、第三柄......厲無鋒的金丹法相剛剛凝聚就被劍雨撕碎，他不得不祭出本命法寶"玄陰鏡"抵擋。
    鏡麵映出淩霄身影的刹那，異變再生！
    鏡中的"淩霄"竟然對著現實中的厲無鋒微微一笑，然後——舉劍刺穿了鏡麵！
    "啊！"厲無鋒右眼爆裂，玄陰鏡碎片深深紮入他的麵部。更可怕的是，那些碎片正在吸收他的精血，轉眼間就將他半張臉吸成了幹屍。
    淩霄趁機拔出胸口的金鏈，傷口處燃起青色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他踏著虛空拾級而上，每走一步，腳下就生出一朵劍氣青蓮。
    "三百年前，你在我茶中下毒。"
    "兩百年前，你假扮山匪屠我滿門。"
    "這一世，你抽我劍骨，毀我道基。"
    淩霄的聲音越來越響，到最後每個字都如同雷霆炸裂："九世輪回，你這天道走狗追殺了老子九世！"
    整個青嵐城的建築開始崩塌，地麵裂開無數縫隙，熾熱的地火噴湧而出。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中，淩霄高舉黑劍，劍尖所指之處，空間如同鏡麵般破碎！
    "這一劍，還你萬年追殺之仇！"
    黑色劍光斬落的瞬間，厲無鋒的身體突然扭曲變形，化作九條金色鎖鏈試圖格擋。鎖鏈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赫然是傳說中的"天道禁製"！
    劍光與鎖鏈相撞的刹那，時間仿佛靜止了。
    一道環形衝擊波從碰撞點擴散開來，所過之處，無論是建築、樹木還是修士的法器，全部被整齊地切成兩截。玄劍宗的護山大陣如同蛋殼般破碎，主峰"青雲峰"被攔腰斬斷，上半截山體緩緩滑落......
    煙塵散盡後，人們驚恐地發現，厲無鋒原先站立的地方隻剩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九條天道鎖鏈斷了八條，僅存的一條也布滿裂痕，正瘋狂抽取方圓百裏的靈氣自我修複。
    淩霄單膝跪在坑邊，黑劍插在地上支撐著身體。強行覺醒記憶的後遺症開始顯現，他的七竅都在滲血，皮膚下的劍紋時隱時現。
    "抓住他！"慕天衡終於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此子入魔已深，必須......"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淩霄抬起了頭。
    那雙眼睛裏的青色火焰已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如星空的漆黑。但正是這平靜的目光，讓元嬰期的慕宗主如墜冰窟——那是高等生命注視螻蟻的眼神。
    "慕天衡。"淩霄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遍全城，"你女兒慕雨晴盜我劍骨，這筆賬，改日再算。"
    說完，他拔出黑劍輕輕一揮，身前空間如同幕布般被劃開一道裂縫。在所有人呆滯的目光中，淩霄邁入虛空，消失不見。
    隻有他最後留下的話語在天地間回蕩：
    "告訴九霄劍宗的老不死們——"
    "淩霄劍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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