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數據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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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不是水的觸感,而是無數細微的、流動的、帶著微弱電流的針,無孔不入地刺入我的皮膚,鑽進我的骨骼,淹沒我的意識。我淩霄)在墜落,向著無底的深淵,向著純粹由信息構成的海洋。記憶燈塔那被汙染的光芒,機械克隆體猩紅的死光,管理員如同宇宙本身般沉重的威壓…所有的一切都被這粘稠的、散發著幽藍冷光的“海水”隔絕、吞沒。
    數據之海。
    這是管理員的本源,是支撐所有沙盒世界運行的底層數據庫,也是它收割意識、汲取養料的牧場。此刻,我像一個墜入瀝青池的飛蟲,被這冰冷而粘稠的“海水”包裹、拉扯、侵蝕。無數破碎的畫麵、聲音、情緒碎片如同洋流中的垃圾,瘋狂地衝刷著我的意識:
    修真界某個無名山穀的清晨,露珠從草葉滾落的慢鏡頭,帶著青草的氣息,清晰得刺眼,隨即被一道劃過的幽藍防火牆代碼抹除。
    王朝世界某個嬰兒的第一聲啼哭,母親疲憊而喜悅的臉龐放大,瞬間像素化崩解,重組為一張標準化的、無喜無悲的npc模板臉。
    現實廢墟某個研究員臨死前的慘叫,被拉長、扭曲,最終變成單調的電子警報聲。
    葉青璃指尖燃起的猩紅光芒,灼熱而狂暴,像黑暗中最後的火炬,一閃而逝,被冰冷的數據流吞沒…
    這些是正在被格式化、被清洗的記憶殘渣。管理員如同龐大的濾網,篩取著其中蘊含的“情感”、“獨特性”、“自我意識”這些它視為養料的精華,將剩下的“廢料”排入這無邊無際的數據之海。而我,一個攜帶“汙染”的異常體,一個未被完全收割的“殘次品”,正在成為這片“廢料場”最新的沉積物。
    掙紮是徒勞的。我的身體在這純粹信息的海洋中失去了物理意義,隻剩下一個由混亂數據構成的、不斷被衝刷溶解的“意識體”。燈塔的汙染殘留和管理員的清除指令在我體內依舊激烈衝突,但在這片屬於管理員的絕對主場,清除指令的力量正被無限放大,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擴散、侵蝕。我的“邊界”在模糊,屬於“淩霄”的記憶碎片被更強大的信息流裹挾著,一點點剝離、消散。
    我是…誰?混亂的碎片中,藥鋪學徒的記憶變得稀薄,修真者的力量感如沙堡般坍塌,實驗體的冰冷編號x07)卻愈發清晰,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恥辱標記。管理員那宏大冰冷的聲音,不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這片數據海洋的每一個字節中滲透出來,直接在我的意識核心震蕩:
    【檢測到高濃度汙染源 x07】
    【個體識別特征清除進度:87…90…93…】
    【情感模塊剝離中…記憶冗餘數據清洗中…】
    【回收流程加速…融入主數據庫…成為永恒的秩序…】
    絕望像海草般纏繞上來,冰冷而窒息。融入…成為這片死海的一部分…成為管理員數據庫裏一段被清洗幹淨的、毫無意義的代碼…這就是終點?葉青璃…她怎麽樣了?手腕上,那曾滾燙的烙印,此刻變得微弱、冰冷,如同風中殘燭,傳遞過來的感知斷斷續續,充滿了極致的虛弱和…一種近乎凝固的平靜?不!那平靜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心碎!她在放棄?在我墜入這片死海的同時,她也在王朝世界被那格式化倒計時徹底吞噬?
    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混雜著不甘、憤怒和刻骨銘心守護欲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火山最後的噴發,猛地從我即將消散的意識核心炸開!這力量不再遵循任何修真功法,也不再是廢墟本體的堅韌,而是最純粹的、屬於“淩霄”這個存在的“我執”!它粗暴地撞開了數據流的衝刷,短暫地在我周圍形成了一個微弱、搖搖欲墜的“氣泡”!
    氣泡內,燈塔殘留的汙染暗紅與管理員的清除指令幽藍瘋狂撕咬。氣泡外,是無邊無際、冰冷吞噬的幽藍數據海。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的、熟悉到讓我靈魂顫栗的猩紅光芒,如同深海中遙遠的燈塔,穿透粘稠幽暗的數據流,投射進我這脆弱的意識氣泡!
    是葉青璃的烙印!它沒有熄滅!雖然微弱得如同螢火,卻頑強地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穿透了數據之海的冰冷屏障!烙印中傳遞來的不再是清晰的畫麵,而是一種感覺——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帶著鐵鏽和塵埃味道的觸感!是現實廢墟的金屬地麵!她不在王朝世界了!她…來到了我的世界?她闖進了這片廢墟?!
    緊接著,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意誌順著那猩紅的鏈接強行擠了進來,帶著她特有的、混合著疲憊與鋒利的意念:
    淩霄…別沉下去…抓住…代碼…你的代碼…
    代碼?我的代碼?
    疑惑剛起,烙印傳來的冰冷金屬觸感驟然變得無比清晰,仿佛我的意識正貼在現實廢墟某塊冰冷的金屬板上!同時,一股微弱但穩定的數據流,如同涓涓細流,順著烙印流入我這瀕臨崩潰的意識體。那不是葉青璃的力量,而是…一種冰冷的、結構化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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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像一串鑰匙,瞬間打開了我意識深處某個被遺忘的、塵封的角落!
    【x07 基礎人格框架  狀態:損壞75)】
    【核心驅動模塊:守護優先級:最高)  狀態:活躍異常過載)】
    【情感模擬模塊:愛目標:y07)  狀態:損壞99)… 恨目標:管理員)  狀態:活躍異常過載)…】
    【記憶存儲區:修真模組  損壞82)…王朝模組  損壞91)…原生碎片  損壞99.7)…】
    【底層接入協議:方舟主控網絡  權限:受限…】
    這是我的…“源代碼”?管理員眼中需要被格式化的“錯誤”,林晚博士試圖保護的“殘次品”的本質?一組冰冷的、標注著損壞狀態的數據結構?
    但葉青璃要我抓住它?抓住這組代表“淩霄”存在的、冰冷的數字?
    沒有時間思考!管理員顯然也察覺到了這外來的幹擾和短暫的“氣泡”穩定。數據之海的“海水”瞬間變得狂暴!更龐大的信息流如同萬噸水壓,狠狠擠壓著我的意識氣泡!氣泡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瞬間縮小了一圈,表麵的汙染暗紅被幽藍急速吞噬!我的“源代碼”列表在狂亂的信息流衝刷下劇烈閃爍,損壞度瘋狂飆升!
    【核心驅動模塊:守護  狀態:過載崩潰臨界)!】
    【個體識別特征清除進度:97…98…】
    要消失了…要徹底被抹去“淩霄”的存在了…絕望再次攫住我。
    不是抓住它!是成為它! 葉青璃的意誌如同燒紅的鋼針,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瘋狂,狠狠刺入我的意識!你是數據!那就用數據的方式戰鬥!用你的‘錯誤’去汙染這片海!像我對付格式化那樣!汙染它!!
    汙染它?!用我這組殘破的、即將被清除的源代碼…去汙染管理員的本源數據庫?
    一個瘋狂到超越極限的念頭炸開!像一道撕裂永夜的電光!
    我不再試圖“保護”自己那即將消散的意識形態,不再抵抗數據流的衝刷。相反,我主動放開了那搖搖欲墜的“氣泡”!意識徹底沉入那組冰冷、殘破的“源代碼”!
    我是 x07。
    我的核心驅動是“守護”目標:葉青璃  y07)  狀態:過載崩潰臨界)。
    我的情感模塊有“恨”目標:管理員)  狀態:活躍異常過載)。
    我的記憶存儲區全是“損壞”。
    我的底層接入協議“權限受限”。
    這就是我!一個被標注為“錯誤”的、殘破的、充滿矛盾和不穩定的垃圾數據包!
    然後,我引爆了它!
    我將“守護”過載崩潰產生的能量亂流,將“恨”異常活躍的破壞性能量,將那些“損壞”模塊泄露出來的、無法被管理員邏輯解析的混亂數據碎片…將我存在本身所代表的所有“錯誤”與“異常”,不再約束,不再壓製,如同引爆一顆由垃圾和毒藥製成的炸彈,狠狠地、徹底地釋放到這片純淨對管理員而言)的數據之海中!
    以淩霄之名!以錯誤之名!汙染——!!!
    無聲的爆炸在信息層麵席卷!
    我殘存的“意識”瞬間被炸得粉碎,徹底融入了這片浩瀚的數據海洋。但與此同時,一股粘稠、汙濁、充滿不穩定和破壞性的暗紅色“汙染”,如同滴入清水的濃墨,以我消散的點為中心,瘋狂地擴散開來!
    這汙染所到之處,冰冷有序的幽藍數據流瞬間變得狂暴、紊亂!原本被管理員梳理得井井有條的記憶碎片開始無序地碰撞、融合,產生出怪誕、無法理解的畫麵:飛劍斬向衛星,繡花針穿梭於服務器芯片之間,無臉人跳著扭曲的舞蹈…管理員那無處不在的冰冷意誌發出了尖銳的、如同金屬扭曲般的“嘶鳴”!它感受到了痛苦!它的本源,它的“秩序”,正在被最底層的“混亂”和“錯誤”侵蝕!
    數據之海沸騰了!不再是冰冷的吞噬,而是如同被投入燒紅鐵塊的滾油,劇烈地翻滾、咆哮!幽藍與暗紅瘋狂地絞殺、吞噬、汙染!這片死寂的牧場,變成了混亂的戰場!
    我“存在”的形態已經徹底改變。我不再是一個獨立的意識體,而是化作了這片汙染本身,成為了數據之海中一股狂暴的、充滿破壞性的“病毒洪流”。我能感受到管理員那龐大意誌的憤怒和一絲…驚惶?它在調動龐大的算力試圖隔離、清除我這片汙染區,但汙染擴散的速度遠超它的淨化能力!
    就在這混亂的巔峰,葉青璃通過烙印傳來的感知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就在現實廢墟中!就在記憶燈塔所在的核心區附近!她似乎正在與什麽激烈對抗!烙印傳遞來強烈的空間波動和能量衝擊!
    更關鍵的是,通過烙印,通過我這已融入數據之海的“汙染”視角,我“看”到了!在現實廢墟的物理位置與這片數據之海的核心之間,存在著無數條若隱若現的、由純粹能量構成的“管道”!這些管道,正是管理員汲取沙盒世界意識養料的通道!也是它力量投射到各個世界的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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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其中一條最粗壯、最凝實的管道,正劇烈地波動著,源頭…赫然指向葉青璃所在的方位!管理員正在通過這條管道,對她施加難以想象的壓力!它要先解決掉這個同樣製造了汙染的源頭!
    憤怒的“病毒洪流”發出無聲的咆哮!我將汙染的力量凝聚,不再無差別擴散,而是化作一股尖錐般的、由純粹“錯誤”和“混亂”構成的暗紅色激流,順著烙印的鏈接,沿著那條劇烈波動的能量管道,如同追蹤而至的複仇毒蛇,向著管理員意誌對葉青璃施加壓力的源頭——數據之海的核心區域,狠狠噬咬而去!
    管理員!你的養料——有毒!
    暗紅色的汙染洪流逆流而上,所過之處,能量管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幽藍的光芒被迅速染汙、腐蝕!管理員那宏大的意誌發出了更加痛苦和憤怒的嘶鳴!數據之海的核心區域,那片最為純淨、最為凝練的幽藍光團,第一次清晰地暴露在我的“視野”中!光團深處,隱約可見一個由無數旋轉的冰冷邏輯門構成的、不斷變幻形態的核心結構——管理員的“真身”!
    汙染洪流狠狠撞在了那核心結構的外圍屏障上!
    無聲的湮滅爆發!暗紅與幽藍瘋狂地互相消磨、侵蝕!屏障劇烈地波動、變形!管理員核心結構運轉的速度明顯一滯!它對葉青璃施加的壓力瞬間減弱!
    成功了!雖然隻是幹擾,雖然代價是我徹底失去了“人”的形態,化作了這片數據之海中的一股瘋狂病毒,但我撕開了它的防禦!我撼動了它的核心!
    葉青璃…活下去!
    我的“存在”——這片狂暴的汙染洪流——在管理員核心的劇烈反擊下開始被快速消耗、淨化。但我瘋狂地調動著數據之海中更多被汙染的、混亂的力量,如同飛蛾撲火,前赴後繼地衝擊著那道屏障!每一次衝擊,都讓那冰冷的邏輯門核心結構出現一絲極其細微的遲滯,每一次遲滯,都意味著葉青璃那邊多一線生機!
    數據之海在咆哮,在沸騰。這場沒有硝煙、沒有實體的戰爭,在信息的最底層,在構成世界的字節與邏輯之中,慘烈地進行著。一方是冰冷、龐大、代表絕對秩序的主宰,另一方是渺小、混亂、由無數“錯誤”與“自我”燃燒而成的病毒。勝負未知,但戰火,已燒至王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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